“三百年前, 苏家不过贩夫走卒之流,苏家祖上原是每日在铁匠铺里打铁的粗人。当年始皇帝揭竿而起,号令天下英雄, 苏家亦奋起追随于太祖麾下, 九死一生,原本只是为了乱世里一口吃的……”
苏文羡的声音清澈如溪流, 原是极好听的。此刻他娓娓道来, 声音便如响起在南广和耳边, 潺潺而流。“太祖恩德,苏家世代不敢或忘。但是九年前……”
南广和默了默,等了片刻不见下文, 便好意替他解围。“九年前原怪不得谁, 北川远在极北塞外,距离西京何止千里之遥, 一时赶不及,也是有的。”
“不, ”孰料苏文羡竟一口否认,随即收敛了一贯以来的嬉皮笑脸的笑意,转身郑重道:“当年苏家见死不救,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只因九年前,北川府苏家祸起萧墙,自顾不暇。”
南广和心中一惊,垂眸静静注视他。
南广和自从九年前停了秘药,身体疯狂抽条,如今竟足有九尺余,比世间寻常男子都要高出半个头。苏文羡是北边人,原算不得矮,却比他要低大半个肩膀。
此时南广和居高临下注视着他,他也不恼,只眼神极其复杂地叹了一口气。“十四年前,大隋宫中那位,透露出要将长公主下嫁至北川的消息,苏某全家喜不自胜,一时人人喜笑颜开,我那长兄更是立下重誓,要在迎娶长公主前在庙中清修三月……”
南广和:……
南广和这次是真的悚然而惊了,下意识摸了摸鼻尖。他自是知晓,十四年前那位被父皇点中、雀屏中选后前往庙中清修、最后却离奇死在花魁娘子身上得了马上风的壮士……是原北川侯苏晟,也是这位北川侯苏文羡的兄长!
被人当面提起死的这样尴尬不体面的前未婚夫,实在是……有点耻。
“那……”南广和又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幸好转念想起自个儿如今是国师,不是公主韶华,立刻强稳住心神,凉凉道:“小侯爷节哀!”
“那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j-i,ng心策划的刺杀!”苏文羡将手指捏的咯咯响,指尖雪白的娑婆沙华碾碎成冰凉的浆汁。“长兄原本在庙中清修的最后一夜,莫名失踪,家中仆役私卫四处寻找。那夜某亦亲自上山,上百号人,火把照亮了半座山,硬是找不到一丝踪迹。及至次日天明,家兄却被人发现……暴毙于山下一座妓馆。”
南广和:……
“家兄自幼习武,苏氏拳法习至第六重,国师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苏文羡一双狭长的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苏氏拳法第六重,双臂双拳坚硬如铁,非童子功不可练成!”
南广和只觉得沐浴在那样的目光下,浑身如被针扎。又如同被迎头泼了一盆雪,冻的全身冰凉,血液都在血管中凝固了。
“那是刺杀!”苏文羡斩钉截铁道。“家兄乃是苏家这一辈的长子长孙,十六岁袭侯爵之位,性情豪爽,平生嗜酒如命,却从不沾染女色。那样耻辱的死法,是对北川府最大的侮辱!“苏文羡微微抬头,仍凝视着他,眼神中渐渐泛起一层浓重的悲哀。“某带领仆役发现他时,他全身赤.裸,口中白沫尚未干涸。直至死去,他的眼睛都未曾阖上。”
“……家兄乃我北川的侯爵,他不该被如此践.踏!”
南广和莫名想起九年前,宫殿前挂在梁上的父皇的嫔妃们,一张张韶华正盛的脸,额前点着或金色或浅紫的娑婆沙华的印记,双目圆睁,尸体血污狼藉。那一张张美丽的脸孔,仿佛又在此刻现出眼前,那是一种不甘,亦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对家族的侮辱,亦是对于大隋皇朝的侮辱!
苏文羡的长兄,上一任的北川侯爷,原本亦将是大隋皇室成员,是他“韶华长公主”尚未下嫁的驸马。
南广和眼圈亦有些发红。他静静注视着面前披着白狐大氅的青年,眸色沉静。许久后,叹了一声,从他指尖拣去那一枝捻成碎浆的娑婆沙华。“侯爷之耻,亦是大隋皇室之辱。”
苏文羡定定地望着他。
“侯爷来意,本山主已知晓了。”南广和错开眼,涩然道:“十四年前,先帝曾下诏令北川侯府迎娶长公主殿下,原本就是因为他老人家料到,山河飘摇之下,覆巢没有完卵。先帝他老人家,原本便是存了托孤的念头。”
是了,这些事,他当年曾经怎样都看不明白。十一岁的他一身鲜艳红衣,提着大隋长公主的裙裾飞奔至通往父皇寝宫的地道尽头,一路飞扑进去,却被父皇一道屏风隔住。
父皇不肯见他,亦不肯解释。
隔着一道山水屏风,父皇颀长却略显瘦弱的身影投在屏风上,深夜烛光下父皇的声音透露出许多疲惫。“……吾儿,北川虽然远在塞外,北川侯府所在的地方却素来有塞外江南的美誉。每年四五月份,草原上的野花开的极好极美,听说还有一眼温泉,号称是这天下最美的泉水,在沙漠之中,形状宛如月牙,你若去了,定会一眼爱上。”
那夜他尤其伤心,不能理解作为父皇唯一血脉的后人,为何要嫁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要耻辱地“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父皇却仍絮絮道,“……北川侯袭爵的时候,曾来西京拜见过朕。你放心,朕仔细端详过,苏晟是个好孩子。眉眼宽阔,为人宽和,言行之间颇知道进退。想必会好好待你。”
他哭的愈发厉害。
他记得,就在那时,父皇悠长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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