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了扬拂尘,道了一声无量天尊:“我自小从文,现在修道,是出家人。”
钟遥叹了一声,从箱子里翻出个袖箭丢到他怀里,许观尘收好了,钟遥又从怀里翻出一沓银票塞给他。
许观尘随手就把银票塞给身边的飞扬,钟遥便道:“你叫他收着,小心他拿去烧了玩儿,这可是钟府的全部家当了。”
两个大男人之间,纵是送别也没什么话可说,嘱咐完了重要的事情,两人相互一抱拳,各自道了声保重,就此别过。
许观尘前脚领着飞扬上了马车,后脚就让飞扬把银票送回去了。
他在马车里打了一会儿坐,飞扬就回来了。
许观尘舒了口气:“送回去了?”
飞扬点头:“嗯。”
许观尘再问:“放哪儿了?”
飞扬认真道:“院子。”
“嗯?你撒在院子里了?”
许观尘扶额,蔫蔫地靠在马车的小窗边,忽然有些头疼。
近三个月的路程,冬月的某个傍晚,许观尘一行人抵达最后一个驿馆。
过了这个驿馆,再往南边走上半天,便是金陵。
护送的骑兵对各自的马都格外重视,喂水添草,能亲自动手就一定要亲自动手,许观尘便让他们去了,自个儿去驿馆上下打点。
大约是堂里正烤着火,驿馆关着门。
许观尘还没靠近,就听见里边传来说笑声。
“裴将军这回猎的几只雪狐,足够给五殿下做件大氅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淡淡道:“殿下不爱穿白。”
裴将军。
五殿下的亲舅舅裴将军。
与他闹翻了的五殿下的亲舅舅裴将军。
许观尘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衣白鞋白拂尘,转身去拿临走时钟遥给他准备的流星锤。
锤子沉甸甸的,好让他安心,也为了防身,这样保险。
所以许观尘抱着一个流星锤推开了驿站的门,活像是个打劫的。
堂中摆席,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许观尘也知道,自己这一开门,一准叫冷风都灌进去,所以他的动作很快,很快溜进去,很快把门关上,很快给裴将军行礼。
“见过裴将军。”
四寂无声,裴将军迟迟不让他起身,旁的人也不说话,最难熬的是许观尘,他手里还抱着个死沉死沉的锤子。
堂中炭盆子太热,热得他后背直冒汗。
许观尘壮着胆子抬眼去看,也就这么一眼,惊得他手里的锤子都掉了,险些砸了脚。
原来裴将军那句“殿下不爱穿白”,不是随口说的,他是替五殿下说话。
五殿下尊名萧贽,正中那位脸色y-in得能挤出水的尊驾是也。
萧贽随手抄起茶盏,掷在他脚边。许观尘站着没动,青瓷的茶盏碎成千儿八百片,温热的茶水ji-an上他的衣摆。
只丢了个茶盏,再没砸其他东西,萧贽摇着木轮椅走了。
许观尘面色不改,俯身作揖:“恭送殿下。”
一场猝不及防的久别初见。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再次见面,驿馆给许观尘安排屋子之后,许观尘就再没踏出房门。
他要了个木盆,又要了点热水,蹲在地上洗衣裳。
衣摆沾了茶渍,不容易洗去,他搓了很久,最后把衣裳往盆里一摔,坐在地上不肯动了。
萧贽。
他在心里把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地念。
这时飞扬洗漱完了,推门进来,在他身边蹲下,帮他搓衣摆。
许观尘拍拍他的脑袋,说了一声谢谢,起身去铺床。
驿馆的被褥都不厚,许观尘翻出他们从雁北带来的厚衣裳,给飞扬铺好了床,自个儿到另一张小榻上打坐。
道士的每日功课。
许观尘再次睁开双眼时,飞扬已经把衣裳晾在炭盆边,吹了灯,爬上榻去睡了。
他把拂尘随手一丢,盖上被子也要睡觉。
只是一闭眼,看见的就是萧贽。
他怕萧贽晚上派人来杀他。
实在是睡不着,他掀被起身,摸黑下了地,轻手轻脚地把钟遥给自己预备的锤子、宝剑还有铁链全都搬出来,一件一件摆在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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