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页地图已经沾染上了灰尘,乔玉的泪水也眼眶里打着转,总算是忍住没掉下来,急忙掸了掸,收进自己怀里,才扶着桌腿站了起来,想着自己要勇敢,要保护太子,不是早就和自己约定好了的吗?便有了双倍的勇气和克制力,软声细语的求起了白旭三,十分不熟练地讲着着那些曾在太监所听过的好话。
乔玉从小长到这么大,没这样求过别人。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太清宫已经没有干粮了,他得带吃的回去,否则太子怎么办呢?还记得在临走时,太子送他到小门前,半步也不能踏出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叫自己早些回来。不过他是个小心眼的人,学不会以德报怨,边憋着眼泪边想,一定要把这个人的样貌和名字记在心里,回去再告诉太子,让太子殿下以后教训他。
安平在不远处瞧得一清二楚,他抿了抿唇,胖胖的小脸上有几分难过,可也没什么法子。忽然,他瞥见自己的师父刘有才,就像只才捞上的鱼一样从长乐手里溜了出来,往灶台的方向跑过去了,喊都喊不住。
正在乔玉还在讨要饭菜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个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穿紫衣服的宫女,后头跟着几个小太监,乔玉看着有几分眼熟,立刻低下头,死死盯着脚尖,想起了从前的事。
那是他姨母,也就是冯贵妃宫中的大宫女,还曾为他擦过眼泪。
他更不敢抬头了,胸口处“砰砰”乱响。
第9章 难过
那宫女极矜持地瞥了一眼四周,“我今日来,是要陛下那边的午膳,咱们娘娘留膳大明殿,正等着侍候皇上。”
白旭三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恭恭敬敬地将几个早就收拾好的食盒拿了出来,谄媚地同那位宫女道:“紫若姑娘,这是娘娘定下的菜色,我眼瞅着您来的时辰,才出锅放进去的,不知道这几日的饭菜,娘娘可还满意?”
紫若昂着头,瞧都没瞧他一眼,身后的小太监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头也不回地朝外头走出去了。
紫若在前头走得很快,还一边急躁地催着他们,“得加紧赶回去,今日娘娘去了大明殿,好不容易才在那里留膳。若是耽误了,你们的命也赔不起。”
后头的小太监叫苦不迭,紫若是空着手的一个人,他们还拎着食盒,怎么走得动?
到底是一路疾行,紫若整理了仪态,慢着步子,走近了大明殿。现下还是白天,大明殿内却是灯火通明,殿中点了一鼎香炉,正袅袅地燃着龙涎香。不远处的大屏风后头隐约映着三个人影。
元德帝今年还不到四十岁,须发皆乌黑油亮,生的极有威严,都令人不敢直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九龙含珠的长衫,盘腿坐在软塌正中,手腕上挂着一串碧玺佛珠,正在同左右的冯贵妃与二皇子景旭说着话。
景旭同元德帝长得有八分相似,算不得是个翩翩少年郎,有几分沉稳的英俊,一直很得圣宠,此时正同他说着太学里的趣事,又说他最近读了些闲书,觉得陇南那个地方很好,有山有水,还有些j-i,ng奇古怪的传闻。
他道:“据说陇南还有几个大族,孔家、陆家,对了,还有乔家,他们在陇南那么多年,想必藏书颇丰,儿臣都想瞧瞧。”
冯贵妃伺候着茶点,一边笑,一边瞥着身旁的元德帝,他眼睑微垂,连冯贵妃离得那样近,也瞧不清他眼底的神态,只暗自在心里揣摩。
元德帝并不如方才那般接话,只是饮了口茶。
冯贵妃扶了扶头上的凤钗,佯装发怒,点了下景旭的额头,对元德帝抱怨道:“这孩子年纪小,心不静,读圣贤书不好,总爱看些闲书,还爱到陛下这里显摆出丑,还不快和你父皇告罪,说以后再不看了。”
景旭脸上的笑容一顿,这同事先说的不对,他用余光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一咬牙,在软塌上跪下了,嬉笑着同元德帝保证日后不敢了。
元德帝听罢笑了,“你母亲说得对,既然是偷看的那些闲书,什么j-i,ng奇古怪,不看也就罢了。”
冯贵妃隐隐松了口气。
接下来梁长喜和紫若一同上前摆桌布菜,方才的话仿佛谁都记不得了。
饭后,冯贵妃领着景旭同大明殿离开回沉云宫,路过一个偏僻无人的小道时,景旭终于没有忍住,低声问:“母后,我们今日不是要在父皇面前说乔玉那件事吗?连尸首都埋在东宫里头了,怎么又忽然不许我说了?”
冯南南生的风姿万千,即使养了几个孩子,也依旧貌美,她闻言也停住了脚步,看起了眼前盛开的花,漫不经心道:“你父皇不想听,说出来徒惹他的厌烦,又有什么用处?最近别再提景砚的事了。”
景旭才不过十三岁,虽从小就有冯南南的教导,可到底是少年心x_i,ng,藏不住事,语气里不乏狠毒,“那怎么办?就任由着,这事过去?我一想起来景砚还活着,就不得安生。我日后可是要当……”
“你急什么?”冯南南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等着,忍着,只要不失圣心,总有机会。”
她是最擅长忍耐不过的。她原先只是冯家后院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只因为在一次晚宴上隐约察觉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元德帝的心事,拼死一搏,才有了冯嘉仪的远嫁,自己的入宫。再是乔家的倾覆,陈家的覆灭,到如今,她已经等了许多许多年。她走了这么远,依靠得就是揣测顺从元德帝的心意,这才是世上最锋锐的利器,别人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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