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后,车迟人夜遁。
旺盛的篝火因无人照看而渐渐熄灭,黑暗像一块巨大的幕布从上方笼罩而下,西风呼啸,整个军营陷入一片寂静,早已不见几个时辰前热闹繁华的乐舞香。
高高的草丛横在祁连山下通往远处的栈道,偶尔有几声虫鸣蛙叫打破这让人压抑的寂静,夜风嗖嗖而过,还有长蛇从丛林间快速穿行而过发出的声响。
不出所料,从在款待车迟使臣的宴会之上便一直浑身紧绷的弘桑大将军也在这,黑暗的山头之上,一道道拉足弦的弓箭正齐刷刷地对准山下的方向,好像只要一声令下,箭雨就会倾盆而下。
容祁一身漠然地坐在那,狂乱的夜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墨发狂舞,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好似早已与之融为一体。
山下的方向,一道隐秘的火光正在远去,移动的方式又慌张又急速,隐隐约约有混乱的马蹄声从同一方向传来。
“他们就要出程了,是否杀?”弘桑一向沉稳,但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了,紧紧皱起了眉。
静谧的月华下,容祁英俊的容颜之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只是那么静默地望着那火光逃离的方向,一动不动,真要让人怀疑这只是一尊雕刻得太过致的神像罢了。直到弘桑出声惊扰了这让人压抑的沉默,容祁才稍稍有了动作,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缓缓抬起一只手示意弓弩手将箭放下:“随他们去吧。”
随他们去?
“殿下,随他们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弘桑皱眉。
这些车迟人,分明就是打着归顺匈奴的幌子,实打探虚实的之举,当真以为他们匈奴人都是任人愚弄之徒吗?所幸殿下早有所料,果不其然,如此慌慌忙忙不告而辞,足以可见其心所向。
这回来的虽然只是车迟王子计都一人,但计都深夜匆忙离去,可见整个车迟国心之所向。作为横在匈奴乌孙两国之间的游牧小国,他们一边归顺匈奴帝国,一边却与乌孙暗度陈仓,真真是愚蠢至极。
“早知他们是虎朗,既敢引狼入室,又何惧放虎归山。”
容祁语气淡然,但就这么平平静静的一句话,从他嘴里出来却莫名地让人信服。
弘桑大将军本还有些犹豫,此前帐中与容祁彻夜长谈,容祁说“东风既来”,匈奴乌孙两国关于祁连山的数十年僵持不下的恩怨总算要有个了解了,如今看来,想必容祁殿下所说的“东风”,就是这些车迟人了。
可这些车迟人既已对他们匈奴兵马粮草洞悉一二,放他们回去,为乌孙所用,岂不是放虎归山?
“放下弓箭。”默了默,弘桑的脸色恢复如常,还是沉声下了令,苍老的眼睛仍有昔日雄风,匍匐在山岭上的弓弩手刷刷刷收了弓箭,起身列队。
堪言对弘桑的婆婆妈妈有些不满,墨折那厮虽命自家殿下为帅,但这些兵将却分明只听弘桑一人。殿下手中无兵无权,分明下了命令,弘桑将军却仍质疑殿下的命令,这些浑蛋也要等弘桑开口下令才肯执行,这还叫什么主帅?
堪言义愤填膺,反倒只有容祁一人如同任何事都与自己无关一般漠不关心。
“你早就知道这些车迟人并非真心归顺我匈奴,为何还要请孤如此设宴款待他们?如今还要放任他们离去?”
容祁调转轮椅方向正欲离去,却发现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正从黑暗中走来,正是墨折。
“单于大人。”将士们当即下跪行礼,弘桑也微微正色,不卑不亢地以手扶行礼。
见墨折来了,堪言脸一黑,木桩一样站在那也不行礼。
“单于。”容祁微微一怔,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墨折,但很快,他只微微垂下眼帘,低了个头算作行礼。
墨折阔步走到容祁前方,如同没有看到在场的其他人一般,只是这一瞬,望着容祁的目光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如痴如醉:“从来没有人可以在欺瞒了孤之后还能活着从孤手中离开。”
容祁面色未变,对于墨折灼热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淡淡说道:“大战将至,可了单于多年心愿。容祁乏了,先行告退。”
说罢,便唤了一声“堪言”,堪言会意,站到容祁身后推动轮椅,经过墨折身边时,甚至还冷不丁哼了一声。
墨折没有阻拦,只是唇角蓦然轻抬,双眸一敛,意味深长。
车迟计都为人fēng_liú跋扈,却未必无大志。几十年来乌孙自恃祁连山地势限额,易守难攻,匈奴有心南扩,就始终不得不忌惮小小乌孙,反倒放任其势日益扩张。乌孙一日不肯出兵,匈奴便一日跨不过这座祁连山。
车迟计都若是以乌孙为盟,那么此次千方百计佯装向匈奴示好……墨折冷笑,眼底犹如尖冰带刺,又如无底漩涡,带着嗜血的寒意……
如今掌乌孙大权之人乃乌孙皇子迦昱靡,此人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却已思绪缜密,为人老成。即使乌孙匈奴如今势如水火,乌孙公主下落不明,迦昱靡却仍能沉得住气不肯贸然出兵。若是车迟人为他带去了乌孙公主就在这座绵延数千里的祁连山之外,岂有还不肯出兵的道理?
……
西营营帐。
帐外无人把守,但却有巡夜的士兵时不时从帐前经过。
玉蛮握紧了一直挂在颈间的小匕首,好像是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壮胆,抚平自己因紧张而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
玉蛮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以敏捷的身手闪过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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