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是晴朗,与贤侯府的书房却一片云密布,刑部尚书背着手在屋里焦躁地踱来踱去,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竺自恢,然后又黑着脸把冲到嗓子眼的话生生吞回去。
良久,竺自恢放下手中的折子,抬头看了刑部尚书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端起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刑部尚书不淡定了:“恕下官愚钝,这欧阳老狐狸行贿受贿、以权谋私的证据可都已备齐,王子殿下却在此时将下官的折子打回来究竟是何意图?且不说今日之事,就前日早朝殿下一直当面驳斥侯爷您的谏言,下官又当如何理解?”
巧的茶杯在竺自恢手中转了转,溜出道道华光。竺自恢轻蹙眉头,想起前日早朝时瞿珏说的话——“既为君鞅就该有身为君鞅的自觉,主动退出权势之争,规规矩矩当一个盛世王朝的活象征吧无游。”
刑部尚书见竺自恢不说话,急了:“侯爷?现下大好时机,若不一举扳倒左相,以后怕就没有机会了!”
竺自恢问:“日前,朝中盛传我与殿下不和,尚书大人怎么看?”
刑部尚书一愣,“嘁”了一声:“瞎说!下官绝对不信!王子与君鞅不和?这是什么话嘛!”
“嗯。”竺自恢点点头,却轻笑一声,“可惜,传言是真的。”
“啊?”
“本侯确实与王子殿下多有不和。”竺自恢放下茶盏,将折子递还给刑部尚书,“所以尚书大人啊,左相还是要办的,若是王子再有阻挠,你便绕过王子向皇上谏言吧。”
刑部尚书惊呆,如今王子辅政,绕过王子向皇帝直谏意味着什么?摆明了要跟王子对着干么?接过那写着“驳回”二字印着王子鲜红大印的折子,刑部尚书顿感压力巨大,一纸沉重。
神色萎顿心事重重的刑部尚书离开后,竺自恢才疲惫地倒在靠椅里,指尖抵在额头,乏意写在眼皮合下形成的那条弧线上。
许久,屋外有人通报:“禀侯爷,公主府来人。”
来者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官,端端正正跪在厅里,一丝不苟地传达藏笑的话:“南小主今夜在公主府用膳,大公主殿说,侯爷公务繁忙,若是恰巧经过府邸,不若进府吃个便饭。”
好一个“恰巧经过”,好一个“吃个便饭”,竺自恢心中了然,涩涩地弯了弯嘴角:“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那女官抬头飞快地瞄了一眼竺自恢,忙又低头起身福了福:“女婢告退。”
公主府的大院里,数百本旧书摊在青石台的石阶上,被单、棉絮晾满整个院子。冬天难得的灿烂阳光软软笼罩,随风在这寂静的院落里投下飘动如浪潮般的影子。素衣的女子,像缥缈的云,在这些影子中逡巡。纤纤素手缓缓拉下晒好的衣物,抱到院子中央的卧榻上。
晒得暖暖的棉料,吹得软软的丝绸,花的素的一股脑散落进假寐的女子怀里。
藏笑微凉的指尖轻轻戳在南玉调的额头,佯怒:“小懒猫!还不起来帮我叠衣服?”
南玉调懒懒地眯着眼,猫一样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坐起来:“大美女啊,我是客人,客人呐!哪有让客人帮你做家务的?”话虽如此,南玉调还是抖出一件绸面袍子慢条斯理地折了起来。
藏笑正色道:“这才叫客随主便。”说罢,掩嘴轻笑,足尖优雅一点,转身又云一样飘进层层被单中去了。
南玉调百无聊赖地叠着衣服,几番欲言又止,才犹豫地开了口:“大美女——”
“嗯?”
“我联系到白毛……呃,就是竺大师了。”
竹竿和被单的掩映下,那纤白的云似乎僵了僵。
南玉调又道:“十日后,三江口……你可有什么话需要我帮你带给他么?”
那美丽的,缥缈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的云,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伸手去取竹竿上的丝带。南玉调看见她掂着脚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捉到那轻飘飘的丝带。
南玉调下意识小腹,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明白了藏笑的心情。眼睛一瞥,瞧见堆起的衣物中露出一截袖珍的红袄袖子。南玉调捉着那小袖子,把整件衣服拉了出来,是一件小孩的衣服,红绸面、软缎里子、做工很是细,然而红绸面上没有花哨的绣样,却是里子上密密绣满了“吉”字。
“哦,这个……”藏笑走来,笑容柔软,“这是恢儿百日时穿的衣服。恢儿幼时身体不好,我也不善女红,便只绣了百日吉。”藏笑着小红袄,那温柔目光如春日水波,仿佛她现在抚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那白嫩嫩还抱在怀中的娃娃。
南玉调有些惊讶:“竺自恢小时候身体不好?”——那他现在是怎么变得刀枪不入的?!
藏笑抿了抿嘴:“说来惭愧,都怪我太自私。明明坏了孩子,还不知分寸,心思杂乱又不好好吃东西……才累了孩子。”
南玉调讶然,听藏笑的话她也就大概明白了,不自觉又小腹,瞧见藏笑的视线扫过来,她忙拍拍肚子:“啊呀!大美女,好饿哦!”
藏笑摇着头,笑她贪食,却还是高高兴兴地命人去准备。
趁着藏笑不在,南玉调赶紧把小红袄叠好,扎成个小卷子,收进狐裘巨大的袖袋里。
晚膳时藏笑一直心不在焉,南玉调问她什么,她也都只是点头笑笑。南玉调自然是心中疑惑的,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大概吃了一盏茶的功夫,竺自恢来了。藏笑立刻开心地让人加碗筷,见南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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