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候府的厅内人声鼎沸,乐师歌女的靡靡之音、宾客推盘接饮交谈逗笑的呼喝声交杂呼应,端的一派热闹景象,丝毫感觉不到深秋的清冷,也无人注意到冷雨已静静地飘落,敲在房顶屋檐上,又被厅内的欢声笑语所掩盖。宴上那个坐在最上首,众捧星捧月一般的男子,满面笑意接受众宾客的奉承敬酒。身旁一右一左两个娇美年轻的小妾,似软骨无力一般地枕在他的胳膊上,纯美的葡萄酒一杯接一杯地送到他的唇边。他虽是年近四旬,却气度非凡。头顶那纯金镶玉的高冠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更为他增添一份贵气。一身玄色的绵缎礼袍勾勒出近乎完美的体形,前金丝绣成的猛虎栩栩生威。
大韶帝国以龙为至尊,而金虎则是整个帝国仅次于皇室金龙的象征。只要是大韶国的人,只一看那只金虎就能认出此人便是刚刚平定南昭之乱,以军功受封“逐鹿候”的江霆。单是“逐鹿”二字便可看出此人在朝中的地位。今夜正是为庆祝封候而设的宴,宴上更是聚集了当今朝廷所有的高官贵胄。能得攀得逐鹿候的门庭,乃是天底下最大的荣耀。
而与此截然相反的是候府后园的一方名为“梅心苑”小院里却是漆黑而清冷,与前厅仿若两个世界。深秋的雨柔而缠,落在梅心苑的池塘里叮呼作响,似是玉女的素手轻柔地弹奏着乐章。隐约中传来孩子的呜咽声,搅乱了雨的旋律。池塘边上一是座二层小楼,隐在夜色中看不清模样,只有二楼卧房半掩的木窗内透出惨淡的光亮。冷风灌室,木窗在吱呀吱呀声中摇晃不止。一个九岁的小女孩伏在床沿边呜呜地低泣,晶莹的泪珠儿从她乌黑圆润的大眼睛里滚出,滑过粉嫩的脸颊滴在一只白皙却瘦如枯枝的大手上。大手无力地屈颤了几下后抬起来,轻轻地抚去女孩脸上的泪。
“乖孩子,莫……莫哭……咳咳……咳咳咳……”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床上的中年女子蜷缩着身子,捂着帕子使劲地咳,似乎心肺都快要从她那急促伏动的腔内咳出来一般。
小女孩止了哭声,伸出小小的手一下下地拍着女子的背部,极力地想替她抚平气息。可是女子却是越咳越厉害,原本苍白似纸的面容顷刻间凝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绯红。
小女孩急了,眼泪落得更凶,抽泣着道:“娘我去给你叫郎中。今天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他打仗回来了,我去求他给你找郎中!”女孩正要走,却被她的娘一把拉住,极力地压下咳嗽,艰难地阻止道:“不要找他,娘不想见他……咳咳……”
“为什么呀娘?他千不好万不好,但能给你找郎中,郎中来了您的病就能好了。”
可是她的娘却摇了摇头,脸色憔悴的像一张纸,似乎轻轻一碰便要碎了,强打着神道:“没有用的,娘已经不成了。离忧你都九岁了,半大的人儿,已经长大了,日后娘不在你身旁要懂得照顾自己。”
小女孩攀上,缩在娘的身边嘤嘤地抽泣着道:“娘您会没事的,我要您永远陪在我身边。”
她颤着纤指抚过女儿的泪痕,而一直压抑着的泪却是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此刻她多想再抱抱相依为命的女儿,但大限将至连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她涩声道:“离忧,答应娘……不要……不要恨你爹。咳咳……咳咳……”
离忧蓦地从抬起头,泪水迷蒙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恨意:“我不!那个坏人不是我爹!他娶了那么多姨娘,从来不关心我们,娘病了他也不来看,我恨死那个人了!”
女子心头一阵撕痛,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结成了密密的网,剪不断,理还乱,要如何向孩子解释?女子咳了几声后,长叹一声,颤声道:“不要……不要恨他……是娘……都是娘对不起你爹……你还……还小……大人的事你……你不明白……”
“娘你刚才还说我长大了,为什么现在又说我小?”
女子嘴唇颤抖了两下,只觉得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再也回答不出女儿的话来。噙着泪的眼眸渐渐失去了闪彩。在意识弥留的最后一瞬,却已是思绪万千,一生的过往顷刻间已在脑中过了个遍,唰唰地舞剑声在耳边响起,朦胧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似乎又见雪花漫天,满世晶莹,红梅树下,那个白衫长剑的男子唰唰地舞剑,身姿轻盈晃如似仙人,剑风扫过,红梅簌簌地落了一地。她的嘴唇轻轻地扯出了一抹微弱的笑意,眼睛慢慢地合上。握帕的手无声地垂落,雪白的帕子摇摇晃晃地飘落在地上,帕上那殷红的血迹似怒放的红梅一般娇艳。
一生的悲苦,终于结束了么?
“娘!”小女孩破天的哭声在漆黑的夜里响起,她使劲地摇头娘的胳膊却再也摇不醒她。
“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丫鬟拎着食盒走上楼。离忧一看见有人来,忙扑上前哭喊道:“姐姐你们快看看我娘怎么了?”
那丫鬟往床上瞧了瞧,伸手上前在那女子的鼻息前探了一探,忽地惊呼了一声,手上的食盒打翻,慌慌张张地奔下楼,惊呼道:“不好了,夫人去世了,夫人去世了……”寂静的夜色中,报丧的声音格外的扎耳,惊乱了大厅满室的欢声。
回廊上一个华服盛装的妇人喝住了惊慌乱跑的丫鬟,她一抬手甩了丫鬟一个耳光,怒骂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惊到了候爷有你好看!”
丫鬟不敢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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