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后退半步,本想拔出九死,不料剑身紧紧卡在孟襄的肋骨之间,一时无法拔出。他松开右手,又去拔穿过自己左掌、刺入小腹的一剑。血r_ou_从白刃两侧分离又合起,发出粘滞的“啾啾”声。因为四周无比安静,这声音一时显得极大。
他终于抽出那剑,伤口顿时血如泉涌;孟襄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右手放开剑柄、缓缓向前扑倒。盖聂这才能把九死从他背上拔起。忽然浑身一颤,全身的力气如被抽尽了一般,只想同样倒地不起。
但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还不能倒下。
是为了邯郸?为了赵国?还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
“……小小年纪,打起架来就这么不要命。很好,是我老赵人!”
“……小兄弟乃囊中之锥,不日必脱颖而出也。”
“……山鬼是赵国全军的耳目,也是某多年经营的心血所在。”
“……国家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又何尝不知人力是何等微薄。”
“……都是自家兄弟,又是将死之人,还能有什么误会、闹什么脾气。”
“……长平之后,有死无降!”
舆车一侧竹帘卷起,里面走出一人。可惜盖聂此时双眼迷离,已看不清他的形貌。那人扬起一手,四面八方又传来那种无比齐整的弩机上弦之声。
一个森冷柔和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你若不想死在这里,便放开剑,跪下。”
盖聂咳了两声,唇边竟然浮起笑意。他清了清嗓子,像列国贵族在席间咏《诗》一般低吟起来。
“战有九死。冒进者死。擅退者死。贪功者死。怯战者死。莽勇者死。踌躇者死。气可尽。力可竭。势可孤。”
这是赵国军中流传的一首歌谣,是李牧编来警醒、激励军中将士的。司马尚赠剑之时,也道“战有九死,勇冠者生。”便是这把剑名字的由来。
“盖某已身犯九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仿佛能听见长剑在手中厉声大笑,无数冤魂缠绕在五指之间,随着寒刃出鞘的一瞬向前方奔泻而去。
万箭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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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五十二
殇之章九
盖聂从昏厥中渐渐醒转,发觉手足又一次被镣铐和锁链牢牢绑住,吊在一间来历不明的牢室之中。身上创伤均已被包扎过,剧痛尚且可忍,却有种难耐的麻痒,沿着胸膛、手臂的肌肤上划来划去,宛如一条蠕虫缓缓爬行。他费劲撑开眼帘,只见那“蠕虫”竟是两根长长的指甲。指甲上涂着紫色蔻丹,五指白皙修长,却不失力道。他神智还未十分清明,迷迷糊糊地想到:“此人是个女子?还是男人?”
一个赞叹的声音从近前传来:“瞧这副骨骼,筋络,肌理……确是做剑奴的好材料。”嗓音轻柔和顺,但确定是男子无疑了。
另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从稍远处应道:“令君好眼光。据杨将军说,此人在城中肆意为虐,死在他剑下的士兵共计六十七人,百夫长两人,千夫长一人;其中有五人的爵位都在公士以上。”
“罗网也损失了三架‘枭’,一‘蟒’、二‘虎’、一剑奴……啊对了,还有一位剑圣。”第一人又似赞叹又似讥讽地答道。“但愿他的价值,要远在这些人之上。”
盖聂隐约觉得这二人的声音都曾在不久前听过,极想见见他们的相貌,可惜脖子上似挂着千钧重负,想要抬一抬下巴都极困难。忽然他感到颌下多了一分力道,乃是一根尖锐的指甲刺进r_ou_内。
“哎呀,原来已经醒了。”
盖聂被一根手指扶着抬起头来,与说话之人平视。那人戴着黑色高冠,长眉细目,红发朱唇;明明口角含笑,可他盯着盖聂的眼神,却像瞧着一块死r_ou_。
盖聂喉头微动,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箭簇……”
那人挑眉一笑。“不错,正是箭簇。当r,i你与剑圣交手之时,我已经密令所有弩兵都将箭头折去;最后刺中你的只有箭杆,入r_ou_至多不过二三分。但以你当时的伤势,站立都很困难,倘若你肯弃剑而降,本来也不用多吃这些苦楚。”
盖聂此时已确定,眼前的人物就是当初舆车中的神秘人。“你是,罗网的首领?”
“岂敢。赵高只是个小小的中车府令,职责卑微,不过奉国尉大人之命,为秦王搜寻兵器罢了。”
“……兵器?”
“但凡绝顶剑客,多半心高气傲,不肯屈身为人奴。”赵高敛手微笑道,“不过,若奉宝剑为主,托身为剑奴,又当如何呢?人从剑,剑驭人,心神合一,无往不利——此等境界,非庸碌之辈可及。你也是剑客,可愿一窥此境?”
盖聂听他说到“剑奴”二字,眼前顿时浮现出那位没有名字、剑名“蜂趸”的对手。他的剑法迅如疾风,暴如骤雨,被刀割剑刺亦不觉疼痛。但他的神智,yù_wàng,感情,似乎都与他面上的肌肤一同僵死了。这样的“人”,胜有何喜,败有何忧?活着,又有何所求?
他摇了摇头,沉声道:“剑是死物,人是活物;以死物驭活物,剑术虽j-i,ng,也不过是杀人的傀儡。”
赵高不嗔不怒,反而“哈”地一声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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