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头也不知道听懂没有,装得跟真的一样频频点头,“漆书啊,怪好,怪好。”
文老者感叹道:“当年同窗之时,你我方值年少,如今皆是垂垂老矣。次卿兄昔年才学高我十倍,为何落魄到如此境地?”
朱老头长叹一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两句诗让朱老头念得一咏三叹,沉郁顿挫,充满悲怅的愁绪,问题是他这会儿两手还提着裤子,那副装逼的模样让程宗扬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可那位姓文的老头偏偏就吃这套,陪着老头长吁短叹,感慨不已——这活活是俩神经病啊!自己忙得满头是火,哪儿有闲心看他们泛酸?程宗扬悄悄给敖润使了个眼色,准备甩了老头跑路。
这边朱老头满腹幽情刚抒了半截,接着话锋一转,“仲翁贤弟——吃饭了没有?”
文老者说道:“已经用过了。今日正值石室书院月旦评议,往来皆是文苑精华,次卿兄精于图谶纬书,若是闲来无事,不妨同去。”
朱老头本来想找个饭辙,一听是以文会友,当时就想打退堂鼓。程宗扬本来想走,这会儿却一把抓住他,“谶纬之学?我就喜欢听这个!同去!同去!”
文老者迟疑道:“这位是?”
“小程子。我以前收的学生。”朱老头大模大样去拍程宗扬的肩膀,一抬手裤子险些掉下来,又连忙拉住。
朱老头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昔日一别,刘某游学天下,立志觅世间英材而教之,可谓是桃李满天下。日前忽生思乡之念,万里来归。谁曾想刚入洛都便被人窃去财物,乃至沦落如斯。幸好遇上这位不记名的弟子,还记得老夫昔年授业之恩,这也是老夫育人多年的回报。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次卿兄心性豁达,一如往日啊。”文老者扭过头,含笑对程宗扬说道:“老夫文党,汝有心求学,各处书院的月旦评可不容错过。次卿兄,程小友,请。”
双方各乘一车,往石室书院驶去。程宗扬道:“哎哟老头,就你这德性,还好几个名呢?次卿……啧啧,这名配你这模样,我都脸红。”
“那是字,你懂啥?大爷上学的时候,单名一个谋字。”朱老头哼哼叽叽说道:“谶纬就那么回事。你要想学,大爷这会儿就给你编你一段。”
“您歇歇吧。你那叫王八卖爪篱——鳖编的。”
“小程子!你这是咋说话呢?士可杀不可辱哇!——赶紧给大爷弄根裤带!大爷要下车!”
“别跑!”程宗扬一把揪住他,“他们去的是石室书院——严君平就是那里的山长。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陪我走一趟!”
朱老头一个劲儿摇头,“大爷一个时辰好几万的生意,你这不是耽误我发财吗?”
“拉倒吧,还一个时辰好几万。跟我走一趟,一个时辰给你一贯。”
“金铢?”
老东西还真敢开牙,程宗扬板着脸道:“铜铢。”
朱老头一拍大腿,“幹了!”
“轻点拍!”程宗扬捂着鼻子道:“你这一身灰……我幹!你还拍!”
马车一路南行,不多时,驶入一条街巷。洛都书院林立,石室书院在其中并不起眼,但山长严君平在儒林中颇有名望。洛都书院相约每月初一轮流在各大书院以文会友,评点人物,议论经籍,称为月旦评,是洛都儒林有名的盛事。本月轮到石室书院,但因故推迟至今日。
程宗扬等人赶到时,书院中已经有车马数十乘,冠盖雲集。大堂正中铺着茵席,摆着几案,四名文士分据两边,一位白鬚长者作为主持坐在中间,四周陈设着三排座席,可容纳上百人。
此时正中的席位上一名年轻书生正高谈阔论,“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视前世已行之事,观天人相与之际,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
“此乃董子所言!非为至理也!”对面一位白髮老者高声道:“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自子贡以下,不得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
那名年轻人朗声道:“小子不敢称通!所谓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戾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世间谶纬之书汗牛充栋,先生尽可考之!”
那书生声音洪响,在堂外也听得清清楚楚。朱老头一边拍着衣服,一边左顾右盼地往里走,文党低声道:“那後生是汝南许杨,精擅术数,颇具才学。不过对上桓老,只怕讨不了好去。”
只听姓桓的白髮老者道:“圣人所作,唯有六经,何来谶纬!”
朱老头啧啧道:“桓老头还是这么倔。一张嘴就把谶纬名家都得罪死了。”
许杨道:“先生之言小子不敢苟同!世间万物各有阴阳,阳为经,阴为纬。世有六经,更有七纬!易纬、尚书纬、诗纬、礼纬、春秋纬、乐纬、孝经纬……皆为圣人内学秘传!”
桓谭拍案道:“七纬皆伪!”
座中一片哗然,许杨旁边一名中年人长身而起,含笑向桓谭揖了一礼,“汝南廖扶,见过桓老。”
桓谭冷冷哼了一声。
廖扶道:“凡物必有数,由数而得其理,顺其势。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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