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璧不知怎的又触到这尊罗刹的逆鳞,傅昀说着说着竟变了脸色,眼神冷得都快要结出冰碴子,冰碴子挂在他肃然的脸庞,几乎还正往下滴着淋漓模糊的血水,仿佛透过那血水就能窥见厮杀惨烈的疆场,整个马车里霎时弥漫开一股骇人的阴森之气,铮然又狰狞。
她沉思片刻又忽然释怀,容庭本就应娶傅昀的独女傅凰歌,小姑娘幼年时就丢了,如今南安侯再回到这等伤心之地第一个救下的竟是太后默许赐给准女婿做正妃的姑娘,换做是哪位父亲都不会甘心。
提到父亲,薛沉璧不由自主想起了片刻前还跪在宣安殿听命的阿爹。天气又冷了些,不知薛怀有没有添够衣衫,有没有再次因为她的离开而暗自神伤……
薛沉璧思绪杂乱无章,连容庭何时扶她下了马车都不知晓,浑浑噩噩跟着容庭走至南安侯府前,看着那块龙飞凤舞的牌匾,生生回忆起薛府的“一世风华”,她幽幽听容庭开口:“瑞玉天生口不能言,亦无法向叔父至谢,既然如此,子宸则代瑞玉谢过叔父。若瑞玉惹了您恼,还请您海涵。”
傅昀闻言突转过头,锐利目光穿透容庭似乎要将她里里外外剖开。他布满粗茧的手指按住腰间配件,嗓音沙哑如血:“她是哑女?子宸你莫非糊涂了不成!”
☆、第七章
“若瑞玉是哑女,那她方才那般伶牙俐齿应当做何解释?子宸,叔父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要做何事旁人向来琢磨不透,你如今硬要说她是太后放在你身边的侄女,执意要保下她叔父也无话可说。只是人心险恶,她容貌肖似瑞玉又来路不明便更是可疑。近日魏国蛮人蠢蠢欲动,已有谋逆之迹,你可别被她迷惑了心智……若是阿凰尚在,她定……”傅昀说到此处却忽然失声,低沉沙哑的嗓音戛然而止,料峭的寒风灌满衣襟,朦朦胧胧中影壁前似乎堪堪立了个稚嫩的身影,微抬一双神似她母亲的眼眸轻唤他“阿爹”,寒风刺得眼睛一阵钝痛,胸中的千言万语如鲠在喉,竟一个字都无法吐露。
薛沉璧诧异不已,她低头俯视容庭绣满兰皋芳草的衣摆陷入沉思,她原以为容庭对姜鸢矢志不渝,其心日月可鉴,不想这原主瑞玉竟然也得了他青眼……渣男果然对谁而言都是渣男。
容庭微微点头,神情虽恭谨谦和,眼角却有些漫不经心,丝毫不将傅昀的话放在心上,走至影壁的蛟龙图腾前他略略抬眼望了望天。
薛沉璧嘲讽地盯着他的背影,半晌又垂眸攥住傅昀扔给她的衣衫,灰茫茫的苍穹上乌云如浓墨翻滚,天边渗出层层阴影,天色阴沉的样子似乎是昭示片刻过后便会下雪。
薛沉璧心头一凛,她先前在宣安殿被姜鸢击晕时,肃京虽是寒冬时节,那时仍只是白霜遍地,并不曾下过雪,不知距那日过了多久。
南安侯府的琉璃瓦上还滴着尚未化开的雪水,几个裹着厚袄的婆子巴巴扑过来揪住傅昀的衣袖喜极而泣道:“奴婢盼星星盼月亮送算将王爷盼了回来……”她们擦着眼窝原本还欣喜不已,最后瞥见傅昀枯瘦的废腿时终是不可自抑痛哭失声,“侯爷的腿怎生成了这个模样!天杀的魏国蹄子奸滑歹毒得紧,趁着公主走失的乱子硬生生刺了王爷一剑,竟将王爷从此困在府里再不能上阵杀敌,真是狠辣的心思!”
傅昀拍了拍腿,轻松笑道:“无妨,早年四处征战也没个机会游山玩水,皇兄的天下安定,本王也无须南征北战。洛州富庶繁华,是个山清水秀休养的好去处,你们勿需替本王劳心劳力……”
这几个婆子薛沉璧忒有印象,前世被姜鸢连夜捉拿进南安侯府,因她反抗厮打激烈,姜鸢委实降不住,这几个婆子亲自上阵,扯头发的扯头发,剥衣服的剥衣服,任凭她尖叫闪躲,这几个婆子依旧面不改色剥她衣衫。
回味起来,这几个婆子也只是为主卖命的下人罢了,哪里有什么心机手段。但看着还是膈应得慌,忖度几番,她仍需接着容庭之力混入含玉宫,遂忍气吞声对容庭道:“……殿下,侯爷所言非虚,奴婢一醒来便能开口说话,实在不是殿下口中的哑女。殿下执意如此,便让奴婢自生自灭罢,若有朝一日平白给殿下招惹祸端,奴婢愧对太后教诲愧对殿下的好意……”
容庭闻言明显一愣,他转过头,茶色的瞳仁清澈透亮,旋涡般的瞳孔静静倒映她狼狈脏污的脸庞,眼底却隐隐惊现出几丝波涛汹涌的癫狂之色,他面无表情对傅昀道:“宫内事务缠身,子宸定上禀父皇替叔父设宴接风洗尘。长途跋涉,苦累之至,叔父今日就早些歇下罢,子宸改日再登门拜访,先行告辞了……”
不待傅昀应声,容庭抬手命人送薛沉璧回至马车上。既来之则安之,薛沉璧倒也要看看容庭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于是落落大方钻进车里,马车陈设齐全,一早就备下热水,那几个扶薛沉璧上车的侍女不过十七八的年纪,拿过干净帕子小心翼翼替薛沉璧擦洗身子和头发,末了又替她换上干净襦裙。
侍女中一个穿红褂红裙的姑娘容色最艳丽,她从另几个侍女手中抢过一瓶金疮药,冷哼了声丢到她身上。盛气凌人的红衣侍女高高扬起下巴俯视梳洗干净的薛沉璧,白玉般的脸上却浮起一抹妒色,她昂首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怎的殿下去了南安侯府一趟就要命我们领你回含玉宫?麻雀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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