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早在王廙被李夫人拒绝心意后就染上了五石散的药瘾。可他又不似那些浪子狂徒一味猛用增添药量,反倒试图逐日减少以期戒去。所谓大病几年便是这逐日减量的几年,然而此种尝试终告失败,直至寻着了这续命的药方才得以扭转过来。
这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是以王廙在两个兄长面前也都藏着掖着,甚至不惜搬到偏远的旧屋居住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唯独有天被这小侄女瞧见了去,这才知道他原来是个瘾君子。可惜王容之还在想着为叔父守口如瓶的时候,王廙却因着新琅琊王即位被王导圈禁,到最后便是因着误了用药的时辰登时薨亡。
王容之再讲起这段往事时眼圈发红,她总觉得是自个儿害死了叔父,她想着若是能早些将此事告诉父亲,也就不至于酿成后来的悲剧。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听闻霏霜的遭遇时她便无比同情,主动上门将叔父曾用过的药方奉上。
卫玠也作出了与王廙一般的决定:“还望王妃也替我保密。”
王容之皱了皱眉头,兴许是想起当初叔父的惨事。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头应承下来,只是道:“那对王爷呢?也不能说么?”
霏霜提醒道:“王爷若不专门问起,还请姐姐不要说。他若问了,那再另当别论。”
“好,便依霜妹妹所言。”几人再寒暄几句,也就送王容之出门去了。她前脚刚走不走,王羲之和萧风又跑上门来求教书法。他们已然讲授到极为高深玄妙之处,霏霜自觉跟不上,索性一个人上街溜达溜达。
此刻的街头已经全然没了战乱时期的仓皇无序,再经过将近一年的休养生息,各项生意越发兴隆起来。她小时候常去光顾的那家“醉香阁”在城中的好几处都开了分店,自然靠近秦淮河的那家老字号仍是最兴隆的。
此番出来也是有几分想念那处的卤水鸭掌,软而不垮,肥而不腻,这做食材的也与写书法的一般,分分恰到好处才是极致。
不过身为钟家的当家,所到之处未免会惹上许许多多的人情。她只好换了身旧时看来稍稍朴素些的衣饰,装作是城里的普通女子,凑在长长的队伍里等着轮到自个儿来买。可是没有想到排着排着竟然还是给旁人认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包香气四溢的鸭掌递到自个儿眼前,只听得来人:“喂,我买多了,要不一起吃?”
熟悉的人熟悉的话,只是他的声音变得略微沧桑成熟了些,语气也变得更加沉稳和威严了些。他从前也是这样的,每次她伸长了脖子排着队的时候他就冷不防地把买好的鸭掌伸到她鼻间,勾得她馋虫直流。
她差点没叫出声来:“王……”
司马睿把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她不要声张。看他这一身粗布麻衣的,料想也是出来“微服私访”的了。司马睿用拇指往后指指:“一起走?”
霏霜从人群中离开,跟在他的身后,手里大大咧咧地拈着块鸭掌当众吮咬起来。
“瞧你这样子还真看不出是钟家的当家,卫家的夫人。”司马睿小声调侃道,不过他自个儿也是随随便便地拈着块鸭掌有滋有味的吃着,全然也没有什么王爷的模样。
霏霜冲他挑挑眉头:“我上个街排个队你都能逮到我,你也算是手眼通天的了。”
司马睿委屈地道:“哪有这样的事?我是凑巧出来,然后瞧着这身衣裳眼熟才过来认人的。结果一认可好,真是我的小师妹。”
霏霜听他这么一说忙低头一看,原来这身仍是她在谈燕楼时候常穿的衣裳,这些年来她都舍不得丢弃,今日一拿又不知不觉地穿了上身。再扭头去看司马睿,他身上穿着竟也是当年的行头,白衣蓝衫,仿佛又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翩翩公子。
“以前我们师兄妹不过是建邺的星斗小民,如今都成建邺之主了。真是世事难料。”说着说着他便顺手帮旁边一位扛着高高的礼盒的大婶把手里的物事扶正了正,一点建邺之主的样子都没有。
霏霜心里头还是有个疙瘩,连着嘴里的鸭掌也不香了:“可惜只剩下我们三人……”
司马睿也有几分自责:“还是怪我。当年我若亲自领兵去洛阳勤王,大师姐和殿下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霏霜其实并不想责备谁,听他这么一说忙安慰道:“你得了吧。你去了没准就和其他人那样,被狼族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司马睿靠着副横栏站定身子,随手把手中的鸭骨头往身后的河畔一丢,情绪有些低落:“我现在还是很没用,不能北上收复中原,还差点连建邺城都守不住。也就只能自吹自擂地做个建邺之主咯。”
“那你还想做哪里的主?”
“当然是要做天下之主!”河边的风扬起他的发梢和衣襟,好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见得霏霜未加反应,他又补充道:“国有大难,臣有良机。我若真能挥师北上收拾狼贼,要做天下之主谁敢不服?”
霏霜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是是,没有谁敢不服,你放手做就是。总之我和卫玠都站在你那边。”
司马睿满心欢喜,转而数落起王家来:“还是师妹和师弟靠得住。容之和他爹爹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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