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亭一直以来淡然沉稳的神情在此刻阴暗了片刻,他默默受着杜麟的厉眼刀锋,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开口:“或许会有。只不过没有,也并不影响大局。长亭说了,不必条条定罪,只一条铁证如山,或拖至杜相党羽尽散,一切谋划便已成功。”
“苏长亭,你智多近妖,的确让人惊叹,连老夫都止不住惜才之情。”杜麟说着和颜悦色地站起身,俯视着坐着的苏长亭道,“然而你将扳倒一个当权者看得太简单,太儿戏了。老夫站在今日的位置,身后矗立的豪门何止杜家一个。”
苏长亭笑着,也站起身来,慢慢将头抬起,望着杜麟道:“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自卷舒。杜相,我们聊够了,向大人还在门外等候,请吧。”他侧身,朝着门的方向请去。
杜麟神色始终不曾大动,他再看了苏长亭一眼,随即走出书桌前,走出书房,站在檐下,看着前方肃穆而立的向鸣。
“老夫当真以为你与老夫一样爱妻如命,却没想到连你这般的人都如此会做戏。”杜麟看着向鸣的眼中有一丝幽怨,却不知是对谁的,向鸣依然如故,不发一言。
“杜相错了,向大人的爱妻不是做戏,倒是杜相,做了二十多年的戏,连自己都骗了。”苏长亭随着出来,与杜相并肩而站,穿着一件冰蓝色的直襟长袍,银丝勾出隐隐梅花落痕,身形颀长,气宇不凡,而神情淡然仿佛怜悯红尘的世外仙。
一直以来都不曾神色大异的杜麟在此刻,苏长亭话毕后,骤然变了脸色,苍白如许仿佛受到了大惊吓,如鹰的眼瞪的极大,就像死人死不瞑目的双眼。
苏长亭转头,冲着他微微一笑,颔首以示谦卑。随即二人无话,一个平淡,一个震怒地对视着。
向鸣此时出声,短短下达命令:“拿下杜麟,押入大理寺监牢听候审决。”
士兵畏畏缩缩,却见此番情况,杜相应当是大势已去,三四人看上一眼,才上前去意欲拿人。而杜麟何等骄傲,对着苏长亭阴蛰一笑,随后拂袖先行。
大理寺罢了,他杜麟还会惧怕不成。
杜太后在慈安宫里听了海福战战兢兢的禀报后,手中的茶翻了,她沉默了许久,才在一殿的寂静中笑了起来。
海福不明太后这是怎么了,他此刻最担心的便是杜相之事牵累太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杜相当真倒台,太后在宫中岂不是孤立无援。
虽然往日太后总是做些与杜相阳奉阴违的事,但是说到底父女二人,才是最大的利益共同体,所以他又想,太后应当是会想办法救杜相的,且杜相几十年的根基,怎可能说倒就倒。
“海福,你先出去,什么也不要做,不要自作聪明,让所有人都不要进来,让哀家想想。”缓和了一些的杜敏贤,依然挂着笑容,含着泪,扶额吩咐道。
“奴才遵旨。”海福忧心忡忡地退出大殿内,心中明白太后此刻的确需要冷静思考,但是他又还是止不住担心,若是杜相当真倒台了,若是当真……那当如何是好,太后当如何是好?
殿内无人后,偌大的空间唯有杜敏贤自己的呼吸声可以听闻。她坐着毫无意义地又笑起,在听了海福禀报苏长亭同大理寺卿向鸣捉拿了父亲后,她忍不住心颤。
这忽然的一刻,暗自希冀,从不敢出口的事情,竟然,竟然就这么做到了。她当真没有看错苏长亭,领钦差之命,前往洛阳视察灾情,暗中回京,行钦差之权,先斩后奏拿下杜相。
所列五条大罪,条条死罪,只要有一条无法洗脱嫌疑,便是死罪能免,也绝不可在朝为官,而五服之内势必坐连。
杜家,便真的倒了。
“苏长亭,你果不负我所望,只不过哀家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你竟能独自成事,不用任何助力。”杜敏贤笑得眼中含泪,启唇说着。说完后,不知为何伤感的眼留下了泪,清澈如溪。
☆、怅然若失
杜相阴沟里翻船,被苏太傅以五条大罪送入大理寺监牢,这个消息如同飓风一般,不过一日便几乎举国皆知。
落空是杜相被抓后的第三日的清晨才确信的,当时锤子敲响了她的房门,那还不是她起床的时辰。
她匆匆穿了衣,开门便见锤子一脸严肃,跟她告别:“老板娘,锤子不能再贴身保护你了。还望老板娘保重。”
锤子转身欲走时,落空便明白这是最后一见,忽然开口道:“垂颜,保重。”这一句,上一世她没有机会对他们八颜七伎说,就当补了。
垂颜瞬间回头,红了红眼,虽然不知道老板娘是怎么知道他的真名的,但是他只觉亲切,用力地点点头,随后扭过头,僵硬地朝前离去。
落空望着垂颜离开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朝周围看看,才发现人都走了。这一叶酒肆里如今只有她一个人,说来洛阳分店才开张不到半月,便发生了洪涝,然后闭门谢客期间庞大厨走了,因为没有厨子,分店一直都没办法开业,等着等着,等到锤子也走了。
落空笑笑,想如此也好,总好过最后又是她一人先行,尴尬地看着众人目视她离去。
退回屋中,落空合上门,打算再睡个回笼觉,毕竟难得浮生偷闲,便该闲得正儿八经的。
第二日午后,落空自己给自己做了午膳,用完了也随意洗洗碗,便坐去了院子里的摇椅中,荡着荡着,心境祥和。
门被叩响的时候,落空以为是来应聘的厨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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