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
其实从父亲进门的时候开始,我就听到了一阵以前没有听过的歌声。那声音
微弱却清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让我至今难以忘记:
「好哥哥,快救我,狐狸抓住了我,跑过了小山坡……」
但我却并没有理睬父亲的话,也没有在意那个声音。当我那一次没有在破烂
的编织袋中找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马上就失望地哭喊起来:「爸,你没给我买
糖。」
父亲无可奈何,转身对身后低头道:「心儿,来见见你哥。」
他的腿后终于闪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小的脸蛋干净而稚嫩,细而且黄的头
发扎成一只歪歪斜斜的冲天辫,戴着一朵野花。她那么小,像是一只花栗鼠或者
刚破壳的小鸟,只有一双眼睛大而且圆,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而清澈,在黄昏时
分那昏暗破旧的堂屋里流淌着唯一一抹鲜活的色彩。
这小小的东西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父亲的裤管,缩成一团,另一只手中抱着一
只新的小布熊。年幼的我没有意识到这是她这辈子仅有的一件玩具,而是想到父
亲不给我买却给她买,大哭起来。
父亲对那小东西轻声道:「心儿,这是你哥哥,杨一斌。」接着看了正在打
滚耍赖的我一眼,有些恼怒地喝道:「斌子!起来!你现在是哥,还这样耍赖,
像什么样子!」
我不肯罢休:「我不管,我不当哥哥。你带她走,我不要妹妹。你给我买吃
的。买玩具。哇哇——」
小东西听到我的话,似乎有些恐惧地缩了缩,但接着又勇敢地从父亲腿后走
出来,向着我走了几步,把手中的小布熊递过来,伴随着清脆而稚嫩的声音:
「哥哥,我叫杨一心,今年五岁,是你妹妹。你别不要我好不好?你别哭,我的
玩具给你。」
我一把抓住小布熊丢到屋角,叫得更凶:「我不是女的,不要玩洋娃娃。我
要玩枪。爸,你说了今年给我买个警察的大盖帽的。哇。」
小东西看着屋角的小布熊,小小的脸蛋上满是难过,大大的眼睛里则漫起一
层水光。但她没有哭,只是吸了吸鼻子,然后从兜里掏出两只棒棒糖:「哥哥,
你不玩玩具,那我的棒棒糖给你吃。」
有了两个棒棒糖,总算聊胜于无。我一边干嚎,一边抢走小东西手里的糖,
飞快地把其中一颗塞进嘴里。然后一边享受着甘甜,一边时不时地假哭两声。
「斌子,你和心儿一人一个,怎么两个都抢走了?」父亲皱着眉头,很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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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看来好像打算拿走另一颗。但小东西却笑了。她高兴地拉住父亲的衣角:
「爸爸,我买了玩具,零食给哥哥吃吧。」
对,就是这么个理。我松了口气,但仍然像领地被侵犯的猫儿一样,仇视地
看着小东西。年幼的我那时候只想到一件事:如果有了妹妹,我的零食,玩具,
以及父亲那少得可怜的宠爱都会被分去一半。
当我次看到她的时候,马上就把她当成了敌人。
让我高兴的是,一直溺爱我的奶奶也站在我这边。那个小东西刚刚从屋角捡
回小布熊,奶奶就脚步蹒跚地从里屋走出来,同时尖声叫喊道:「国子!你怎么
真把这晦气货带回来?啊?你还嫌不够倒霉啊?带个扫把星回来?快把她赶走!
谁生的谁养去!」
小小的身子僵硬在屋角,转过身瑟缩着看向奶奶。小小的脸上都是恐惧,艰
难地对着奶奶努力地笑着:「奶奶……」
「滚,滚,我不是你奶奶。」奶奶抄起一把扫帚,愤怒地敲打着门框:「滚
回去找你那婊子娘去。找你那野爹去。」
大而且亮的眼睛再一次弥漫着水光,清脆稚嫩的声音却带着倔强:「奶奶,
妈妈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你别骂她。」
「好了!」父亲一声怒吼,黝黑而疲惫的面颊堆积着痛苦:「娘,桂花人都
不在了,她怎么办?」
「她怎么办管我们什么事?她有爹!」奶奶气得浑身哆嗦:「你再老实也不
能老实得这样,这种野娃娃也养?」
爹痛苦地揪着头发,声音像是胸腔中有什么正在一根根断裂:「娘,你别说
了。桂花是大着肚子跟别人走的,这就是我自己姑娘。你也晓得,我不能不认。
现在桂花不在了,她那后爹能养她?我没本事,但自己姑娘,就不能看着她挨饿
受冻没人要。接回来给她一口饭吃,拉扯她长大,也算是我当爹的一场,对得起
我自己的良心。」
奶奶也哭了起来:「老天爷哟。我们杨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哟。国子,你要是
带个儿子回来,娘一句话都不说。你现在带个赔钱货回来,养个十几二十年又是
给了别人,你这是何苦哟,何苦哟……」
年幼的我只是开心地吃着棒棒糖,好奇地看着哭泣的奶奶和痛苦的父亲,没
有意识到我的人生从此彻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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