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谈钱凤柔,就得从很早很早以前说起,那就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得写出一部曲折婉转的长篇小说,为了节约篇幅,只好忍痛割爱,直接从一年前开始说起,因为那一天,王大为跟着两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钻出了那辆厦门金龙客车,就被直接带到反贪局的二楼,直接带进了一间空间很大但空荡荡的会议室,里面只有两个人,全都黑沉着脸,王大为就知道杨汉生出事了。
杨汉生自从十天前在江城的天河机场和王大为分手、秘密飞往香港以后就音讯全无,手机也无法接通,就像在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曾存在过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王大为记得机场上他那张疲惫的脸上露出的沮丧、低沉的神情,记得他说过他会从香港直接飞去京城,到集团总部里有事要请示汇报,可能要去三五天,望着空中客车轰鸣着冲上阴霾密布的天空,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不祥之兆,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出行而已。王大为昨天刚刚接到一个神秘的人打给他的神秘电话,告诉他,杨汉生在集团总部里的那个后台突然失踪了好几天,谣传中纪委已经将他“双规”。只是这一句话,电话就挂断了,他不相信这是恶作剧,而相信这是真的,他就开始为他的杨叔担心起来,也为自己有了一份担心,他知道“一荣皆荣、一损皆损”的故事向来都是真的。
王大为认出了坐在长长的会议桌另一头的那个精瘦的老头是市纪委的邹明书记,头发斑白、一脸愁容,有着一双忧郁而敏锐的眼睛。他们直接打过两次交道,一次是杨汉生在全市干部会上慷慨激昂的做有关反腐倡廉的专题发言,另一次是在电力公司的一次大型庆典上,每次王大为都注意到纪委书记喜欢将一支烟点燃但并不去抽,只是饶有兴趣的望着烧成灰烬的烟灰能坚持挺立多久。典礼结束了,放在他面前的一包硬盒中华变成了烟灰缸里横七竖八的一大堆烟头,邹明没讲话、也没和其他人寒暄、没到半岛大酒店去吃饭,也没拿接待处所发的500元购物券,甚至也没给任何人告辞,一个人悄悄地就走了。
邹明做了一个手势,王大为就在会议桌的另一头坐下。有人给他倒来一杯纯净水,就放在他面前绿色的桌布上。他听见那人压得很低的声音,却看不出那人的嘴唇是否动过,那人只是说了三个字:“杨汉生。”
“谢谢。”他面无表情的望了那人一眼,补充说道:“谢谢你的水。”
他认出那人是刑侦支队长樊钢的一个朋友,几个人一起闲聊过中国足球,抨击过黄健翔的“意大利万岁”、嘲笑过阎世铎“斩立决”、哀叹过黑哨、和超级联赛,还被谢亚龙背诵的吉鸿昌的那首诗逗得哈哈大笑,更为男足的那帮混蛋痛心疾首,就有点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他并不知道他在这里工作,只是在中山路那家热干面馆里碰见过好几次,笑笑,一人端一碗面,站在一起谈谈足球,点上一支烟,就挥挥手各自分道扬镳,仅此而已,但王大为打心眼里感谢他,知道他刚才透露的消息对于一个被突然带到这里的人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和宝贵。
“王大为,一个备受瞩目的年轻人,长得不错、思维敏捷、妙笔生花。”邹明没有看他,只是望着手上拖着一缕青烟的香烟:“我们好像见过。”
“邹书记好记性。”他回答说:“我听过您的报告。”
“对了,你是做秘书工作的。”邹书记揉了揉忧郁的眼睛,:“而且有不少人夸你的文章写得不错。你对我那次报告的文笔如何评价?”
“知识渊博、专业性强、伟人们的警句脱口而出、对政策理论有独到的见解、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信心。”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回答:“请恕我直言,严肃过多、但不够生动。”
“这倒挺新鲜的。”邹书记感兴趣的抬起了头:“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政治报告,而政治报告也需要生动吗?”
“如今的报告会成了集体午休,趴在桌上的起码有一半人。您听说过开会铭吗?‘说得再严厉,迟到不要紧,八点半开始,九点钟进行;可以织毛衣,可以侃大山,喝水几大杯,厕所好几番。’”王大为笑了笑:“生动活泼,妙趣横生,才能叫人有兴趣听下去,理论联系实际,才能让人集中精力。邹书记肯定看过的一些讲话文章,那就是典范;而那些照本宣科,当然提不起大家的兴趣。”
“言之有理。”邹明也冲着他在笑:“如果是你这个大才子,你能写出那些妙笔生花的文章来吗?”
“邹书记在和我开玩笑。”他在摇头:“我不能。”
“别太谦虚了。”邹书记眯了一下眼:“你的文笔在全市可是顶呱呱的。”
“我学的是工商管理,做秘书工作、耍笔杆、写东西本来就是勉为其难。”他在解释说:“况且对您这一行窍不通,自然不行。”
“不是说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不是说摸着石头过河吗?”邹明望着已经开始弯曲的烟灰说着:“就拿这支烟来说,无论如何镇定,手总是有些颤抖的,刚开始只能坚持一会儿,每天练习,不就熟能生巧了?”
“可烟灰终究还是会倒下的。”王大为坚持着自己的观点:“邹书记是想借此锻炼一下手指的稳定性,但我认为这是无益做功,就是让整支烟灰都不倒下,又有何用呢?我从来不想干自己不愿干的事情。”
“可你还是学非所用,没去搞工商管理,而是做了秘书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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