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言,要么天真调皮的小孩子;惟独对着燕兆青,她总是努力显出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像现在,她不知不觉就正襟危坐,和他从突然冒出的姐姐谈到人世的不可知。她一张瓜子脸,双颊还带点婴儿肥,大眼睛乌溜溜的,转动时好像带动周围的空气,旋转出不可思议的形态。
燕兆青先还玩味地听她说着,后来他有些倦了。霍真真很快察觉到了,她说:“你累了么?我拉首曲子给你听吧。”
燕兆青看了看墙上的钟,迟疑要不要回去。霍廷佑是去接女儿的,他们一家人团聚,势必一番热闹,自己又没事,何必搅合他们?
霍真真看出他要走了,这才露出孩子气的焦急。她拖住他袖子,说:“今天你留下吃晚饭吧。我希望在这种时刻,你可以陪着我。”
她紧抿双唇看着燕兆青,那神情似极了某人。燕兆青本决定走的,忽又改变主意,说:“那好,你去拉两首曲子我听。要是拉得不好,我拔足就走。”
霍真真莞尔一笑,忙去准备拉琴。调音过后,琴房里响起了圣桑的《天鹅》。
燕兆青缓缓闭上眼睛。他眼前还粘连着霍真真刚才乞求他时的表情,渐渐与他心底另一张脸叠合在一起。
他不由得对己苦笑:这就是他一次又一次光顾霍廷佑家的原因。
叶琬离开他已经五年多了。这五年中,世界各地都爆发了战争,中国也受到日军铁蹄蹂|躏。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叶琬的尸体依旧没有找到。大海茫茫,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他本该忘了她,照他的计划,从众多仰慕自己的千金大小姐中选出一人,结婚生子,可他竟没有。连他自己都隐隐害怕:他到底还在期盼什么?他胸中这股暗潮涌动、丝毫不因时间流逝而消退的热情,将把他带往何处?
霍真真的面貌依稀让他想起叶琬。只因这样,他拿她当活生生的记忆画卷来怀念心中的那个人。可霍真真会长大,会嫁人,那时他要怎么办?或者说,他娶了她?
低沉、柔滑的乐音让他进入了梦乡。他这几年一直睡眠不好,难得有安然入睡、一夜无梦的时候。不过他宁可有梦,至少在梦里,他能见到她。尽管她的面目,越来越模糊了。
像现在,她明明在他面前咫尺,他却怎么也看不清她。他想叫她,声音出口,即淹没在海浪声中。
他急得满头大汗,生怕她再走掉。忽然,他身体一阵晃动。他睁开眼,看到霍真真蹲在他面前,睁着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又做梦了。”霍真真说,微微皱眉,有点怜惜的意思。
燕兆青微微一笑,没事人一样把自己撑了起来。他探身,拿起早已冷掉的黑咖啡一口喝干。他的心跳还很快,他觉得今日梦中的叶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要真实。他想:“我是快要疯了吗?”
霍真真的眉皱得更紧了些,眉宇间的皱痕仿佛不小心碰开的青花瓷碎纹,流露着细细浅浅的心疼。
楼下忽传来汽车喇叭声。燕兆青先站起,也拉着霍真真起来。他笑着说:“你姐姐来了。走,瞧瞧去。”
霍真真看他一眼,一言不发跟着他出去。
霍廷佑已把一男一女两个人领进大客厅。男女两个都是西式打扮。
霍真真等不及下楼,趴在栏杆上就往下喊:“爸爸!”
一时间,底下人全抬头看她和她身旁的燕兆青。那一男一女自然也抬起了头。
那女的,应该是霍真真姐姐了。倒是一模一样的瓜子脸,滚圆的大眼睛,只是相貌并不像。大概因她浓妆艳抹的缘故,给燕兆青留下的印象也如雾里看山,模模糊糊。
但她身旁的男士,却令燕兆青大吃一惊。他不禁脱口而出:“怎么是他?”
那男的看到他也很是惊讶,他随即大叫了一声:“兆青!”
☆、不相亲
霍廷佑家的两个厨子,一个负责中餐和中式葡餐,一个负责其它口味的西餐。大女儿霍芙烈与她未婚夫燕纪来一到,霍廷佑就吩咐厨子,拿今早刚到的鳕鱼做几道别有风味的马介休。晚餐就吃鱼了。
霍廷佑和霍芙烈、霍真真、燕家两兄弟围着张长方形的橡木桌子,喝着霍廷佑珍藏的地中海白葡萄酒,吃着鳕鱼。几个人很少说话,单听到头顶上电扇转动的声音。
燕兆青观察他二哥。他比他记忆中苍老许多,头发中已见银丝,两颊也过度凹陷,仿佛生着热病。按理,不该老得这样快。
当年,他把卖赛狗场的钱交了一半给单凤丛,让她带燕纪来离开澳门,远走高飞。之后,他陆陆续续从单凤丛处收到过几封信,报告他们的情况。他知道他们先去了南洋,在那儿吃喝玩乐了一阵子后,又准备去欧洲。燕兆青和叶琬结婚后,就将剩下的一半钱寄给了那两人,从此,再没听到过他们任何消息。
现在,燕纪来居然回澳门了,身边的女人却不是单凤丛,不知二人间有了什么变故。
燕纪来看出他的疑问,他告诉他:他俩在南洋和欧洲玩了一段时间后,就去了美国。单凤丛花光了他的钱,然后搭上一个美国军官,和他跑了。他满不在乎地笑笑,又侧头看了霍芙烈一眼,说:“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着病,险些没死掉,幸好遇到她。”说着他倾身过去,用力握了握未婚妻的手。
霍芙烈仅是眨了眨眼,并无太多表示。
霍廷佑插口说:“那叫千里姻缘一线牵。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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