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九卷四清岁月]
第15节第八十四节小得葬仪
长山回到家,爹娘正用一只小砂锅煮中午茶喝,桃花正和面准备做饭,妮子和二妮放了学,蹲在院里玩抓魁蛋。
娘见长山进来,忙把自己的茶碗递给长山,长山接过来,咕咚咕咚就喝干了,娘说:“恁慢点喝,招呼烫嘴!”
长山憨笑了一下,亮了亮茶碗说:“俺渴坏了,这不,早下肚子里了。”
娘说:“恁说这小得,沥沥拉拉也大半年了,偏偏走到这麦口里,到嘴的粮食也分不上了。”
爹接口说:“哎!这就是命。这孩子从型软绵,到末了,走的这时间也吃亏。”
桃花朝长山说:“恁没问问,看白鲜有啥难处么,花销够么?”
长山说:“俺正想说呢,还没顾上。白鲜把穿戴都准备好了,就是没钱买棺材。这灾荒年月,谁家都是紧巴巴的,借也没处借去。只能看看谁家有备好的寿材,先借来用了,过后再想办法还人家。”
桃花明白了长山的意思,意味深长地看了长山一眼,然后就看着公公,等公公发话。
爹见长山和桃花都期待地看着自家,也明白了意思。爽快地说:“借谁家的也是作难,咱家有两副,俺和恁娘当下也用不着,就叫小得先占了吧。”
娘说:“板着指头数数,从前街到后街,也只有叫小得先占咱的合适,恁就甭等白鲜开口了,找两个人拉过去就得了。”
长山没想到先前心里作难的事这么顺当就解决了,脆生生地答应说:“行,俺吃了饭就找人拉过去。”
桃花也没想到爹娘这么痛快,心里高兴,跟长山相视笑了笑。
白鲜娘家如今已经落户到了河西公社,老两口已经退休,小黑子现在是供销社的副主任,一家人住在供销社后面的家属院里。张庄报丧的人先到家属院找见小闺女,说了小得病故的事,小闺女留人吃饭,人家说还有其他几家,喝了口水就走了。
小闺女当下到爹娘屋里,说了姐夫病故的事,老两口唏嘘一顿,就叫小闺女去办公室叫小黑子过来。一家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小黑子夫妇当即就带点钱先去看看,帮着姐姐料理料理丧事。老两口把家里安顿安顿,随后就到。
后晌,报丧的人前脚回来,小黑子和小闺女后脚就到了。院里已经有几个老头老婆子在扎纸活,笼罩着悲怆的气氛。俩人先到灵前磕了头,小闺女放开喉咙哭了一阵。白鲜也陪着哭了一回。
院里进来两个老婆子把小闺女和白鲜劝住拉起来,姐弟们就到东间里说话。白鲜简单说了说小得最近的病状和临终的情况,又说了说丧事的安排。小黑子就拿出三百块钱说:“这点钱恁先交给办事的人用着,不够咱随后再说。”
白鲜推辞说:“家里还有点积蓄,买零打八西的就够使了,大件就是棺材,长山说先占他爹娘的,当下也不用花钱,恁就先收起来吧,俺需要的时候再找恁借。”
小黑子嘴里说:“看俺姐呀,一家人还客气成这样,啥借不借的,需要拿着花就行了。”硬是把钱塞给了白鲜。
正好长山也带人把棺板拉过来了,正招呼着卸车。白鲜把长山拉到一边,拿出二百块钱递给长山说:“小黑子送过来三百块钱,恁就把棺木钱拿上吧。”
长山挡住白鲜手说:“眼下办事正要用钱,恁先留着用。棺木钱等过了再说。”先生也插嘴说:“可不是,等过了事再说吧。”
白鲜心里感动,眼圈又红了。第五天,在举行了一个隆重而又简洁的出殡仪式后,小得被安葬在老李家祖坟里,爹娘的合葬墓靠上一排;大得和他捏婚媳妇的合葬墓在爹娘左脚前,小得的墓穴在爹娘右脚前。圆完坟头,烧完纸钱,帮忙下葬的亲友纷纷离去,两个妇女过来要搀扶白鲜走,白鲜说:“恁俩先把俩孩子弄回去吧,俺想再坐一会儿,心里静般静般。”
俩人看白鲜说得诚恳,不像是要寻短见的样子,哄着木生和水生就回去了。小闺女本来想一直陪着白鲜,看到长山和全义还在,心里估摸人家有话说,也跟着人群走了。
长山、全义陪着白鲜静坐在小得坟前,仨人都不说话,发了半天呆。白鲜忽然悲从中来,两行泪水又挂在了脸上,颤声哭道:“他这早早就走了,撇下两个孩子,俺可咋弄呀……!”
长山说:“恁已经哭了几天了,天热,招呼再哭出病来,可不敢再哭了。俩孩子都看着恁呢,恁挺住,孩子就有了主心骨。往后的事,有大伙帮衬着呢,恁就不要熬煎了。”
全义也帮腔:“是呀,有大伙帮衬着呢,有啥事过不去的,恁就放心吧。”
白鲜其实倒不熬煎,她就是心里有点空。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小得的主心骨,小得在事上的软弱和无主,已经养成了她奋力担当的习惯。她想到多年来长山对自家的扶持,也不担心长山往后撒手不管。她心里依赖长山,她是个女人,就是性格再坚强,心理再强大,有时也想找个肩膀靠靠,尤其在自己心仪的男人面前,她想撒撒娇,企求一点情感上的呵护。哭那两声,与其说是伤心,还不如说是情感的呻吟。刚才长山的话,她听懂了其中的深意,既有抚慰,也有承诺。他担心自己,也在乎孩子们,他还会像从前一样照顾自己跟孩子们的。
想到这里,她擦干泪站起来说:“俺也不担心啥,就是想哭两声,哭两声心里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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