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牛带小得来到鬼门关前,只见鬼门阴森,门边对联:鹰将狰狞使奸佞丧胆,蛇神魍魉令邪恶忘形。两边站立两排罗刹,有拿账簿的,有拿兵器刑具的,牛头马面,相貌和姿态各不相同,一个比一个可怕。志牛悄悄说:“这里要查阳世里旧账,恁做过啥坏事,管啥事的罗刹就要给恁上刑法。”小得见新鬼们战战兢兢从中间穿过,有的被抓淄是一顿毒打。小得自忖:俺一生老老实实,没做过啥坏事呀。鼓着勇气跟着志牛从中间穿过,两边的罗刹每一个都瞪着小得,似能看穿他的五脏六腑。到了色罗刹跟前,小得心里一哆嗦,不由就想到了年轻时偷窥嫂子luǒ_tǐ和不久前从空中偷窥高桂花小便的情节,腿就有点打软,心里正担心被色罗刹看出来,就听见色罗刹一声吼:“咿呀呀,哪里走?阳世犯事阴世报!”小得不由自主,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色罗刹上前“啪啪”抽了小得两个嘴巴,嘴里说:滚吧!小得屁滚尿流,赶紧爬进了鬼门关。
走过黄泉路,来到望乡台下。志牛说:“恁还看一眼家乡么?过了这地界,再想看可就看不上了。”小得不由悲从中来,牵肠挂肚,两行老泪象断线的珠子,咋擦都止不住,泪眼婆娑挣扎到台子顶上,往东北方向望去,只见近处大江幽深,远处群山连绵,天上乌云低垂,一切都朦胧在悲伤的雾霭里。小得想到老婆、孩子今后的艰难岁月;想到万一今年再歉收,老婆孩子就要饿肚子;想到白鲜一个人要把两个孩子拉扯成人……撕心裂肺,放声大哭。
志牛在台下,听见小得在台上大放悲声,又见新鬼们指指戳戳,小声议论小得,就咋呼:“小得哥,弄两声意思意思就行了,人家阳世里人哭不哭还两说,恁倒是住不了气了。赶紧下来走吧,路还远呢。”
小得只好哭哭啼啼下台来,跟着志牛往前走。到了冥府楼,只见当中坐着一个判官,两边站立两排罗刹,旁边十八般刑具一字排开,一群罗刹正在给几个新鬼上刑,有杖击的,有斧劈的,有吊死的,有按进铡刀的,还有下油锅的,塞进石磨研磨的……鬼哭狼嚎,场面血腥。小得没等判官传讯,就软成一堆,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得觉得壅塞的胸口顺畅了,又恍惚听见有人叫自家,声音再熟悉不过,努力睁开眼睛一看,才是娘和爹坐在自家跟前,娘正给自家揉胸口,就象小时候一样。只不过娘和爹穿的不是旧时衣裳,倒象是前朝的样子,又像是戏台上的装束,小得猛然醒悟,这不是爹娘走的时候穿的老身衣。再看地方,不是自家的北屋,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所在:窗子栅,装着透亮透亮的玻璃,一盘大炕,镶着油亮油亮的木炕边,靠墙站着的衣柜也是暗红油亮,天花板是木板的,还雕着攒花图案,这不是从前财主家的屋子么,爹娘怎么坐这里了?小得挣扎着要坐起来,娘和爹赶紧按诅膀,爹说:“俺孩身子还虚,不忙起身。”小得心里一热,泪水就流了下来。哽咽一阵后,小得问:“大得呢,怎么没见他?”娘说:“那不是,恁哥就是不爱说话。”小得微微欠起身一看,见大得头皮刮得亮光光的,蹲在地下端着烟袋抽烟,身上穿着簇新的衣裳,那架势倒像是从前财主家的大少爷。那衣裳有点眼熟,噢,就是大得入殓时穿的老身衣。小得问娘:“这不是咱
家老屋吧,咱怎么住在财主家屋里呢?”娘说:“傻孩子,咱家老屋在阳世里呢。这是阴间,阎王念咱家都是本分人,给咱分了这么好一个阴宅。那财主从前享了大福了,判官叫他在十八层地狱里受罪呢。”
小得心里一高兴,忽地一下就坐了起来。感觉身上一阵轻快,就象从水底升上来一样。睁眼一看,还是自家的老屋,白鲜正坐在身边,泪眼婆娑地摇着自己身子。顿时明白,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白鲜说:“俺看恁不喘气了,身子冰凉,还以为恁就这么走了,摇了半天,恁才醒过来。”
小得说:“俺下了一趟阴,是志牛接俺去的,还见了爹娘和大得,他都在那边过得不错。”
白鲜心里一惊,她早就听说过,梦见去世的爹娘或者梦见下阴,这人的阳寿就不多了。
小得说:“俺这两天想见见长山,恁给他说,叫他有空来一趟。”
白鲜含泪点了点头。
“俺这两天就待走,叫木生和水生陪陪俺,往后就见一面少一面了。”
“行,俺这就上学堂里把孩们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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