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广播站录音报道了审判大会的实况,张豹被枪毙的消息家喻户晓。
接着,盖有县革委保卫组、军管小组大印的布告贴满了全县城乡,张豹的名字上打着鲜红的巴叉。
张庄街头的布告不知是谁贴上的,那群晒暖暖的老头围在那里看。
张老爷子呜喽着缺牙少齿的嘴说:“自古……以来,杀人抵……命,不管哪朝哪代,没……没改过。”
李瘸子不服气,争辩道:“太平时候杀人不行,乱倒时候杀个人跟踩死个蚂蚁一卵。光绪三年上,土地庙里杀人锅上恁老爷爷啃了几条人腿呀,要按刑fǎ_lùn,砍十回头都够了。”
张老爷子争辩:“甭光……说俺祖上,恁祖上要……要是没吃,恁家早……早绝户了。”
赵佗爷见俩人越说越远,抢过话头说:“咳咳——听说了么,这张豹就是前阵子闹腾造反的张司令,咳咳——咱村那谁——咳咳,姑表——咳咳咳咳。”
猛然瞥见老愚公战斗队副司令黑牛爹背着手溜达过来,老汉赶紧咳簌连声,刹住了话头。
黑牛爹已经从广播里知道了消息,站在布告前愣怔了一会儿,想说啥还没开口,李瘸子就旁敲侧击开了:“黑司令,恁看,那县上张司令被打上红巴叉了,那可是一座山,冰山,日头一出就倒了,靠不住啊!”
几个老汉就爆了一阵笑:哈哈哈——哼哼哼——咳咳咳!
黑牛爹狠狠地剜了老家伙一眼,悻悻地走开了。
身后又传来老家伙们放肆的笑声:哈哈哈——哼哼哼——咳咳咳!
黑牛爹急匆匆跑到场院,见屋门开着,屋里没人。门口“老愚公战斗队”的白牌子还惨淡地挂着,他觉得刺眼,想摘下来,可想了想,自家毕竟只是副司令,正司令王假妮没话,自家做主不合适。
他往王假妮家走,寻思着得去找那神汉子讨个计策,拐过街角,就碰见了另一位副司令刘宝。
刘宝如丧考妣,靠上来悄悄说:“恁知道了么?听说朱全义那个老光棍子当上县里农代会副主任了,那几个小崽子都当了红代会代表,这家伙势力大了,咱可嫦侣易恿恕u獠话乘嫡艺彝跛玖钅酶鲋饕饽兀先跑到死鬼志牛家,王司令不见,志牛老婆也不见了,俺正说上他家寻他去,就碰见恁了。”
黑牛爹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俩人厮跟着去找王假妮。
王假妮家街门锸着,俩人一看就觉得不对,拍了半天没人开门,俩人从墙豁子上爬进去,见屋门也锸着,捅破窗纸往里瞅,见假妮老婆睡在炕上。
刘宝咋呼:“嫂子,俺是刘宝,恁开开门,这是咋呢?”
假妮老婆听说是刘宝,赶紧起来开了屋门,几个孩子也从顶棚上下来了。老婆眼泪汪汪地说:“吓死俺了,才是恁俩,那熊人前几天听说朱全义那光棍子当了什么主任,那几个小崽子是什么代表,心里老大不熨帖,嘴里光念叨人家要反扑,这可咋整呀,夜黑里从洋戏匣子里知道他表弟倒了,哭了一黑夜,天不明起来叫俺娘们子收拾东西跟他逃难去,俺想着这出去就是流窜,俺拉住不叫他走,咱泼上这一吊子,他姓赵的、姓朱的总不能把咱都枪毙了。可是他不听俺,神神叨叨地给他爹娘烧了三炷香,嘱咐俺把孩子招呼好,背起搭子就往西走了,呜呜……俺一个妇道人家,这人家回来要难为俺,俺可咋整呀,恁都共事了一场,到时候可得帮衬俺家一把呀。”
几个孩子见他娘哭,也跟着哭成一堆。
黑牛爹和刘宝面面相觑,默默地开门出来了。
还没走出胡同,刘宝就愤愤地骂开了:“操恁血娘王假妮,恁倒是跑了,把俺闪了!”
拐上大街,就见三孬急匆匆跑过来:“俺正说找恁几个呢,咱赶紧找王司令商量商量,听说老河口水库上腊月二十三要放假,人家回来咱可咋办呀?”
黑牛爹气呼呼地撂了一句:“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拂袖而去。
三孬不明就里,朝着刘宝说:“恁看这熊人……!”
刘宝冷笑一声,甩甩手也走了。
三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在街上发愣……。老愚公战斗队司令王假妮带着{桂花出走的消息像一阵旋风迅速刮遍全村,人们站在街上议论,战斗队的几个骨干分子黑牛爹、刘宝、三孬都龟缩在家里不出门,就有几个半大孩子溜进场院胡乱翻腾了一气,临走还把挂在门口的白牌子弄下来,踩了几脚。
不知谁放了几个二踢脚,就有人跟着放起了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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