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眼晕晕的,脸颊红红的,走一步打几个颤,待到两坛子酒喝光了,终于挤出两滴泪来,抱着石狮子呜呜咽咽就哭了起来。
哭过了,他也不会再回来。
渐渐地,金瑶不怎么爱弹琵琶了,坐着就走神,木头也似呆在那里。客官们见她呆若木鸡,又兼着日夜思恋聂坤,容颜不复,客官们也渐渐不怎么待见金瑶了。
金瑶根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可却实实在在愁坏了李春花。李春花本因着聂坤抛了金瑶,开心得不得了,却不料金瑶此番变故,实打实丢了红势,两厢比起来,李春花更希望金瑶能红火,哪怕有聂坤飞舞在周围呢。
得了空儿,李春花也安慰金瑶:“人呐,总是要往前看的,沉浸在以前的悲伤里面,又有什么意思的,反而白白辜负了以后的时光。”
金瑶却和死鱼眼睛一样,盯着一样东西就不肯挪开视线:“不是我不肯往前看,只是我已经没有以后了。”
哀莫大于心死,恐怕便是此番光景吧。李春花眉头皱了两皱,摇着头走了。眼看着客官们少了大半,心里急得和热锅蚂蚁似的,连忙和柔心道:“我的女儿,这可怎生是好?”
柔心笑道:“树林里面,只怕一颗树长得成?我的娘,咱沉院的姑娘比路上的石子还多,还愁找不到好的。”听了这话,李春花大觉有理,连夜看了沉院的花名册,选了八个姑娘。
或舞或歌,或音乐丝竹,这八个姑娘一个个都有专攻。李春花安排了一场盛宴,也就在端午节。到了端午节那日,人和三年前一样多,情况也和三年前差不多。
八个小姑娘一个个登台作演,演了七个,客官们也没起什么兴头,李春花眉毛皱成疙瘩,迫切切地和柔心道:“心儿,都演了七个了,还没看哪个兴起风浪来。”
柔心站在帘子底下道:“妈妈你着什么急,不还有一个嘛,耐心等等,这批不行,再换一批。”
可好似没有更换的必要了。待到第八个姑娘上台作演的时候,客官们都看直了眼睛。台上那一身穿大红撒花绫罗衣裳的姑娘着实惊艳无比,眼睛炯炯有神,嘴盈盈若朱丹,袖子随乐声旋转飞舞,整个人都飘落而落的花。
那姑娘额间也开了一朵花,眼睛渐渐迷惑起来,客官们拖着脸,看得口水流了一地。李春花转忧为喜:“客官们,这一出叫《落红》,姑娘安月儿可是一位才长成的姑娘!”
三年了,当初的安月儿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不仅有金瑶的小女子情态,也继承了李蓉那风情万种的眼神。虽琵琶不如金瑶,不过练了十几年的舞,已入化境。
简而言之,如今的金瑶在丽春院,已经失去了红势,也就这一场端午盛宴,金瑶成了前花魁。
安月儿也担心,时常跑去和金瑶说话:“瑶姐姐,我成了院子里的花魁,你不会怨恨我吧,我……”
话还没说话,金瑶便打断了:“不会的。”安月儿嘻嘻一笑,也不再说什么。
金瑶何曾还在意这些。太多的东西,都已成了不必要了。独自在房中坐到天黑,也不会有人来管辖了。
金瑶好像在院子里已经无人愿意顾及了。李春花柔心整日里头围着安月儿转,整个院子里头的人看着鸨母和她女儿已经如此,哪有不去捧得道理。
风水轮流转,也不过如此。金瑶却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心已经不在这儿了。梁钰茜看着金瑶越发悲伤,却也不知如何是好,时常去和她说话,金瑶也是爱答不理的。
有一日事情终于有转机了。那一天是个晴朗天,李春花破天荒地找金瑶说话了,大概意思便是:“姑娘,我这丽春院地方小,来的客人们又容易转性,今日爱这个,明日爱那个,三天两头便换个爱,所以姑娘如今的地位……也就是说,我为了姑娘更有番更好的作为,已经写信打发怡春院的人来接你了。”
金瑶正在翻书,听了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卸磨杀驴。不过杀不杀,金瑶都无所谓,突然想,若能换个地方,说不准更加容易忘记那个人吧。
金瑶默应了,李春花欢喜非常:“姑娘以后去了那儿,得空多来看望老身一番。”
金瑶等李春花走了,将柜子里头的字画都抱了出来,这些都是和聂坤初次相识的时候,聂坤送来的,有光是字的,光是画的,字画结合的。翻了一阵子,突然看到了那副旧画,桃花中的金瑶和聂坤,题有崔护的诗《题都南城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果然算是勉强应了这首事,当真可笑得紧。在外头摆个铺,一把全贱卖了,得的几钱银子,一个不剩丢给了乞儿。
还有那把日梳夜梳的牛角梳,一弯盘在手里,却如何不弃不了。要丢就要丢个干净,又留这个劳什子,白白令自己触景生情,便送给了梁钰茜。
从此落个干净,静等着,终于,一天上午,从后门里头来了两个妈妈并着四个轿夫,抬了一顶轿子来。
金瑶穿着一身锦缎衣裳,抬着两个大箱笼,上了轿子,梁钰茜不禁哭了起来:“瑶儿,以后我们就难见了。”
金瑶没有回答,嘴角抽了抽,问道:“妈妈呢?”
“在和安月儿说话呢。”梁钰茜哭道。
金瑶强撑着笑道:“钰茜,别哭了。你瞧我和妈妈在同一个院子里头,却也不能时常见面。我们虽然不能再在一个院子里头,心总是时常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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