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二少:“…………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肖美人刚想回话,电话那头又换了一个人。
“肖先生。”
“庄大少。”
“不要欺负他,他学习得很刻苦,认识很多字。”
肖美人:“…………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庄大少道:“他这两天很担心你,你是聪明人,假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肖美人回道:“嗯,多谢你们。”
庄大少道:“都是一家人,不需言谢,等这事处理完,或许你可以回十里镇休息一段时间。”
肖美人道:“好,劳驾转告我的师弟,让他每天记得到门口等我。”
庄大少:“…………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总算是打完了一通电话,心情松快了许多,回忆起十里镇的小巷和早餐小贩,肖美人想,他已经离家太久了,是该回去了。
肖美人去了一趟长荣里,再普通不过的破旧贫民区,这两日被来来去去的记者围着,使得住户们看见生面孔也变得尤为警惕,肖美人长得太扎眼,即便是穿着一身普通的长褂,也盖不住身上的气质,才走进长荣里没多久,就被人认了出来。
却也只敢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窃窃私语,穆尚松派来的人仍旧跟在肖美人后头,面无表情,浑身上下没一点亲和的影子,眼神当作枪,往周围一扫,四周终于变得安静。
巷尾那一户门檐上挂着白布,窗户旁摆着装得很j-i,ng美,在长荣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看样子是有人看了报纸自发来吊唁,可单单几簇颜色,却始终无法让屋子里多一分生气。
一位老妇靠在门边,眼神无光,静静地看着风将白布吹起,又缓缓落下,好似一尊静默的木雕。
肖美人深吸了一口气,慢步走到老妇跟前。
“您好,我很抱歉。”
老妇反应有些迟缓,看了肖美人一会儿,才好似发觉有人往池塘里投了块大石头,泛起阵阵波澜。
激动得不晓得先讲哪句话的好,手颤颤巍巍指着肖美人:“你,你……”
肖美人点点头:“我是肖美人,来给您赔罪,是我做事欠考虑,才让您女儿受此刺激,草率了结了生命。”
老妇流下了眼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有什么用……我们……我们一家人全靠她……没有她……怎……怎么活……没有钱啊……你不是害死她……你是害死我们一家人……”
肖美人向她深深鞠了一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老妇面前。
“您收下吧,若是不够,我还会再来送。”
老妇接过信封,打开看了看,这才稍稍平复。
“我不是为了你这笔钱……若是她能活过来,我情愿不要这笔钱……”
肖美人点点头:“我知道。”
“可……可是,这钱不要,我们活不下去……我们穷苦惯了……身上全是病痛……但凡能挺直腰杆活下去……我们真的不稀罕你的钱……”
肖美人觉得胸口发闷,很久以前,那两个瘦弱的少年,原本也想挺直腰杆活下去,他晓得这种滋味,再切身不过,再无奈不过。
老妇擦了擦眼泪,又道:“我女儿命苦……小时候家里没钱,没送她上过几天学,小小年纪就出门做事,挣钱补贴全家……”
肖美人愣住了,他想起了那封遗书。
“您说她没上过几天学,那字认得不认得,会不会写?”
老妇道:“常用那几个她一定是认得的,不太会写,不然或许能找份工钱更高些的活来干。”
肖美人觉得背脊发凉,当下却只能提醒自己保持镇定,走出长荣里时,腿上也没了力气,强撑着喊了一辆黄包车,送他到报馆。
主编端上茶和点心,招呼他坐,虽是笑的,明眼也能看出掺了三份虚假。
“不知道肖先生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肖美人喝了口茶。
“称赞贵报专业神速,办报有方。”
肖美人这句话讲得不y-in不阳,琢磨不透他是什么意思,让主编也觉得很是不舒服。可事情闹得再大,肖美人还是个电影明星,报社往后的新闻还得靠他多仰仗,得罪不起,只能把情绪暗自压下,笑道:“肖先生这话说的,若是这两天的报导给您带来困扰,那我先道歉,可是您也知道,报社里十几号人等着吃饭,我们不挖新闻,怕是活不下去……”
肖美人道:“主编您多虑了,贵报记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这样的手艺,断然不会活不下去。”
主编听出了话里的挖苦,同肖美人道:“不如请肖先生直说,我实在不明白。”
肖美人睨了他一眼:“那位影迷凌晨三点断的气,死在长荣里,平日那样的地方有人死臭了都没几个人在意,报纸凌晨四点应当全数印刷好,你们的记者究竟是有多大能耐,一个小时之内找到遗书,写出一篇完整详细的长篇报道,赶上了第二天的头版头条,没浪费一秒,难不成是守在旁边等着人家断气?光这样还不够,大公无私,将这条独家新闻分享给所有同行,敬业又大方,我看是活菩萨转了世。”
主编听罢,脸上好似糊了层水泥,又白又灰,还僵得厉害。
肖美人的眼神如同一把尖刀,光是看着他,便好似将人从里里外外剖了个干净,那主编坐不住,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肖先生,我们也是凌晨接到的电话和整套材料,其他的我不方便说,实在是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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