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中等,第三年不要变下三滥才好,我的天。
暑假是长长的。我没有回家,回了家这层小屋子保存不了,开学也是糟的,住得远,天天走半小时,我吃不消。我到意大利去了一次。在南部大晒太阳,脸上变了金棕色,搽一层油,倒还好看,眼皮上的疤也就看不见了。
隔了这么久,想起来犹有余怖——当时要真的炸瞎了眼睛,找谁算账,想起来也难怪纳梵先生吃惊,的确是险之又险,至于并发了肺炎,那更不用说了。
罗莲回了家,她毕业了。
从意大利回来,日子过得很寂寞。我看了一点书,闲时到公园去走一走。
日子真难过,在意大利买了七八个皮包,天天拿出来看,不过如此,过了这一年,人又长大了不少。现在死在外国,大概也不会流一滴眼泪了,人是这样训练出来的,可惜将近炉火纯青的时候,西天也近矣。
妈妈照例说我不肯写信。
将近开学的时候,我零零碎碎地买了一点衣服,换换新鲜。读到第三年,新鲜感早已消失,有人居然放弃不读,当伞兵去了,那小子说:“烦死了,索性到爱尔兰去,也有点刺激。”但是我还得读下去,如果当初选了科自己喜欢的,或许好一点,现在硬记硬记,就不行了。
开学第一件事是选科。
我犹疑了一刻,选了会计与纳梵先生那一科。会计容易拿分数,比商业管理、经济好多了。然后胡乱挑了三科,一共五科,我只想读完了回去,没有第二件事。
纳梵先生见到我,并没有太大的惊奇,我读他那科读得有味道,他是知道的。
我们穿着白色的实验外套,他问我要做什么功课,我说:“研究红外线对食物的影响。”开玩笑的成分很大。
他笑了。
会计老师见了我倒吓一跳。
正式开课的时候,纳梵先生替我计划了一个很好的功课,我听着他,自然而然不住口地答:“是,老师……是,老师……是,老师。”
然后他笑了。
我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只是他对每个学生都那么好,我有什么特别?我只不过在他一次实验中差点炸瞎了眼睛,如此而已。
他有时候说:“我妻子问候你,她说欢迎你来我们家过节。”他说话的时候很随和。
我只说:“啊。”
我没有意思去别人家过节,即是纳梵先生家,也不去。我想只要过了这一年就好了,实际上也没有一年了,才九个月罢了。我想,既然过得了去年,就可以再挨一年。
上着课下着课,日子过得说快不炔,说慢不慢,一下子就冬天了。
我做纳梵先生的功课,见他比较多。同学们笑:“当心,他是有妻子的。”开头我不觉得,只以为是玩笑,后来就认为他们说得太多,就特别小心不与纳梵先生太亲近。
罗莲写信来问:“纳梵先生好吗?”
威廉纳梵。比尔纳梵。
我说他很好。我与罗莲通着信,她是一个有趣的女孩子。
一直说要嫁外国人,结果还是回去了,我写信告诉她,别人误会我与纳梵先生有点奇怪的事,她回信来了,写得很好:“现在年纪大了,想想也无所谓,爱上老师也很普通,到底是天天见面的人,可惜他有妻子,女儿只比你小一点……不然你就不必这么寂寞了,去巴黎都一个人。”
我笑笑,连她都误会了。
有时候做完实验,我与纳梵先生一路走到停车场去,还讨论着刚才的功课,在玻璃门上看见两个人的影子,他是这么高大,我才到他耳根,他又不怕冷,仍然是西装加一件羊毛背心,我却帽子围巾大衣缠得小皮球一样,站在他旁边,越发显得他临风般的潇洒,他跟我说话,侧着头,微微弯着身子。
我叹一口气。
纳梵先生常常要送我回家,我总是婉拒,推说交通挤,不同方向,走路还快一点。
我不高兴人家说闲话。
他喜欢我,因为我是一个好学生,不是为了其他。
当然我们也闲聊,我们大部分时间坐在实验室里,我与他说话的机会很多。
他常常迟到,我抄笔记等他。纳梵先生越来越忙,他最近要升副校长。
赶到的时候他总是连连地道歉。这么一个大忙人,连教课都迟到,那一阵子,天天在医院守着我,那时间不知道是如何抽出来的。
他有时候问我:“意大利好玩吗?”
“没有法国好,”我回答。
“每个地方是不一样的。”他说,“我只在美国住过一阵子,其他地方没到过。”
“是吗?”我好奇,“英国人多数看不起美国。”
“你到过?”纳梵说。
“到过。”我说。
“我认为美国很好,我们现在要向他们学习了。”
我笑,到底是科学家,民族意识不十分大,肯说这种话的英国人,恐怕只有他一个人。
“在美国干什么?”我问他。
“读书。”他说。
纳梵先生很奇怪,听说他没有博士学位,专门读各式各样的硕士,听说有三四个硕士学位。他说念博士太专了,学的范围很窄,他不喜欢。
这个人的见解很特别,但是我不能想象他上课的情形。他?学生?我想到了常常微笑。
他可能并不知道同学制造的笑话,有一次我为这个生气了。我们一大堆人坐在饭堂里,我在看功课,头也没抬。忽然他们推我,“喂!纳梵先生找你,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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