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咔”响,她反射性坐直了身体。
……
这是一个小亭。
既不古朴也不精致,它是一个普通的小亭。
小亭的特别之处在于,在小亭中央摆着一张小几和两张座椅,其一的座椅上坐着一个曼妙少女。她挺直的身板有些僵硬,没坚持一会就舒展开来,她懒洋洋地趴在小几上,伸手逗弄新采下来的花枝。发丝慵懒散落,红粉面容比梅花更娇艳。
似有所感,涂潆放下手中把玩的花枝,转头把视线投向远处。
天还在下雪。地面上松软一层,红梅枝干上也积了星点,红白照映下比往日更美。有个穿月白袍子的人影从淡淡的雪光里缓步走来。青石板路上做完活或者未做完活的僧人跑得匆匆忙忙,挤挤挨挨在一处屋檐看雪。渐近的人影走得依然不快,他一只手里提着水,袍脚不知被雪还是被新水沾湿了。
涂潆向他轻快地挥手,那人走近:原来头发也被雪沾湿,一片白茫里只有他的面目尤为清晰。是远山横成的两道眉,是湖光潋作的一双眼。
涂潆,应该说是苏游漾了,这一刻她看着人影缓缓走近,心里突然被模糊的感动胀满。是感动吗?美色和美景原来也是能让人感动的吗?比感动更深邃的情绪是什么呢?一下子整个人变得若有所思了。她像小雁挥动翅膀的一双手慢慢放下来,好像在雪色的寂静里,不得宜的活泼意气尽数被敛去,她一下子变成了临水而居的窈窕女子,这具肉身连同眼神都变得软软绵绵,两只俊眼只期期地把人望着,好像能望进人的心里去。
顾知恩在监视器后不动声色地把人瞧着。眼神里有一种奇异的专注。
了难的那一桶水放在了身前。他就坐在亭子里的另一张座椅上,和涂潆面对着面。
涂潆托着腮看他,好像从旷久的梦境里醒来,连声音都是恍惚的:“了难,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呀?”她好像连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整个人陷入一场青石路和红梅雪光搭就的幻影里。
了难说喝茶。除了这两字他其余一字也没有讲。他和下雪天是很合衬的,无论是肤色、眉目还是衣裳,他笼罩在一片比霜露轻盈、比朝雾沉重的清冷感里。
苏游漾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很快,在这样冷的天色里她穿一件这样单薄的衣衫,竟然感受不到ròu_tǐ的颤抖。有一团不知名的火从她胸腔里熊熊燃烧起来,于是她的眼神也带着这样的意味了:了难和涂潆对视的时候,一个人是沉的,静的,火星不起;一个人的眼睛像木炭被点着,无声无息地在漆黑里闪亮起来。
了难开始煮茶,水是新挑下山的水,茶叶是山里庙里再寻常不过的茶叶,浅浅的一把灵巧地沉入紫砂壶里,小火炉一架,了难手指一触,不大不小的火焰从炉里倏忽升腾而起,顷刻连雪光都被映得红彤彤的。
涂潆一面把玩着花枝,假意把花瓣揉成各种形状,一面借着花枝遮掩,一双眼睛只管盯着了难看。
了难盯着茶水。涂潆见他似有心放任,目光愈发大胆。了难好似不经意往涂潆面上一瞥,像春风掠过湖面。片刻又是一瞥,一瞥,凝住再收不回来。
茶怎比得过涂潆好看。
且看她:明眸善睐藏在花后,眼神似花枝一颤颤,忽闪忽闪。流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灵光乍动,半遮半掩似躲非躲,偏生更惹人窥探。了难和她久久对视,天地间竟只剩窸窣落雪声与咕嘟煮茶声。
忽轻忽重,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分不清是戏里还是戏外人。
茶很快煮好,了难取竹管过滤三道,把茶壶里彻底澄清的茶水倒入两个茶杯之中。涂潆接过递来的茶杯,学着了难似模似样地正襟危坐,将茶杯捧在手上,两眼去寻亭外景色。
“明年这花还开吗?”
“不。”
“所以它只活一个冬天吗?”
“……是。”
“真可惜!那明年冬天我们再来看它。”
“好。”
涂潆转头看了难,他好像只是答应了“明天一起去山上挑水”这样简单的约定一样应下来了,连眼睛也没有眨。涂潆却感觉到熟悉的快乐:明明每天都是同样的快活,了难给她的快活总是格外鲜明一点。
“喝完了就回去吧。”了难饮下最后一口,涂潆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总觉得了难似乎有些惆怅。惆怅对她来说是陌生的感觉,但是了难的惆怅就像潮水一样不管不顾地泛滥到涂潆心里去了。涂潆看着他眼睛很有些酸涩。
我不能让他这么走了。
当了难站起身来的时候,有个声音这么对涂潆说。那也是苏游漾心里的声音。她的脸因为心里的热度红起来,这种不寻常的热度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催促着她做点什么。
涂潆拉住了了难的手。
她没有猛地一把拉住,要照以前她就会孩子样没轻没重,即使是扯着人的袍角都能让人皮肤生痛。但是今天好像有什么不一样:她像一条寻求温暖的蛇,犹豫地敏感地攀上他的手腕,然后狡猾地紧紧抓住,再也不松开。
这时候是了难还是路歧呢,总之的确是发怔了。不过这怔意只是短短一瞬,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像春天的和风一样柔软多情了,他没有挣脱,甚至是小心翼翼地重新坐下来,一只手重新捧起了失去温度的茶杯,好像这样就能让他镇静下来似的。涂潆心里发笑——只有这个时候这人还有些活气呢。
小亭外雪下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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