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父亲的背影,没有追上前去与父亲坦白。
父亲,您所谓女儿家的使命,在我这儿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我是自由身了,再没有使命的牵绊了。可是我知道,您口中的使命不过是一个父亲保护女儿不让她参加义军的借口。就算没有了使命,在父亲这里还是行不通,所以我去找不识哥哥了。你们会从阿妤的口中得知我的去向,那时候我已经走远了。父亲,漱广哥哥,不要为我担忧,再见吧。
“下雨了,怎么不撑伞?”
我在武塘街道上走着,一个身影撑着伞出现在我身旁,他的声音是那么熟悉。
我抬头,看见奕庆静和的面容,牵了牵嘴角,轻轻笑了,“有些出神,没发觉下雨了。”
奕庆抬手,朝我额头伸过来。我看着他,向后收了收脑袋,避开了他的手。
奕庆手一顿,微笑道,“别担心,我只是想给你拨开额头上粘着的湿发。”
我定着不动,只是瞧着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他了。
他略微伸了手,指腹触碰到我额头,拨开了湿发,目光依然流连在我眉间,端然注视着我。
不知怎么的,我没有像以往一样感觉到很尴尬,迎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
我移了目光,缓步往前走,“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不答,反问我,“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轻轻笑了,道,“去嘉定。”
他马上接住话尾,“我送你。”
我讶然看了他一会儿,没有拒绝。毕竟姑娘家只身在外,没有个人照应的话,不太/安全。
倏然间雨滴大如黄豆,风也刮得厉害,吹打得伞摇摇晃晃,叭叭作响。
一只手搂住我的腰,是奕庆的手。他见风雨斜着往伞里吹打,搂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我看着奕庆的脸,眼前却浮现了存古的容颜,仿若此时与我风雨同行的人就是存古。
眼泪和着雨水流下,奕庆没有发现我哭了。他兀自搂着我,迎着风雨四处寻找避雨的地方。终于在一家客栈前收了伞,进去了。
柜台前是一抹清瘦高挺的身影,像是回到了那一日。“我们睡一个房间吧。”
奕庆回转过身,隔着衣袖牵住我的手,“走吧,我们的房间是相邻着的。”
他走在前面,引着我上楼,恍惚间似乎他就是存古。
我微微甩了甩头,意图将交错着的记忆与现实甩开,却将两行眼泪甩了出来。
不是暗自说好难过以后就是振作吗?怎么现在又没了骨气?
屋子是向阳的,阳光自窗外投射进来,好一片光华大盛,而我的心情却是黯然无光。
去岁七月,那个时候存古说,我想娶你,如今却被一句我们不要在一起了取而代之。
存古,你知道吗,在这个陌生的屋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与你的回忆。可是,回忆是用来怀念的,永远再触碰不到,就如你我一样。
环视屋内器具与装饰的奕庆,听到我低声抽泣,回转过身,用怜惜的眼神看着我,“存古他是在为你考虑,他不想让你嫁给一个没有生命保障没有未来的人。不是他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没有信心,而是他抱了为国家战斗至死的决心。保家卫国之路,艰险重重,他不想连累你。”
奕庆是怎么知道我与存古分手了?也许,是行及笈之礼那一日他碰巧听到的吧。
我抬眼望着奕庆,泪眼朦胧。
如果存古说他不爱了,我一定硬下心肠转身就走。可爱还在,却因为外因不能在一起,短时间内我实在没有办法平复心绪。
就如漱广哥哥与蔺乔嫂嫂,因为母亲的极力反对,不得不分开。若没有情一字在,漱广哥哥也不会耿耿于怀那样久。
由于淋雨加上心情低迷,我病了几日,恰遇到长孺前去找蕴贞的聘夫侯智含,三个人一齐去了嘉定。路上,长孺想尽法子逗我开心,几天下来,我的心情也大好了。
………………
刚抵达县衙,就看到先我们一步的侯智含慌慌张张冲进孺子堂给不识哥哥报信,“不识,扬州陷落了!就在四月丁丑陷落的!”
坐在案前的不识哥哥起身,瞠目结舌,“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不识哥哥怔忡跌落回座。
侯智含道,“不识,我这便先回家了,父亲让我赶快回去,商讨存亡大事。”
不识哥哥捏着两眉之间,“我心头好乱,你自行去吧。我也不便送你了。代我向令尊问候一声。”
侯智含出来时看到了长孺,携着长孺出去了。
此时的哥哥心乱如麻,臂肘拄着桌面,掌心撑扶着额头,蹙眉闭目思虑,没有发觉我们的到来。我与奕庆都没有打扰他,只静静坐在后室,听着哥哥一阵一阵的叹息。
堂外突然一片聒噪,其中江主簿的声音最为响亮,语气之中尽是诘责,“你们一个个拿着国家俸禄在县衙办事,如今有难了,却又一个个闻风丧胆,要解印绶而去。我不准你们!”
一个展臂的魁梧身影映在了室门,阻挡要进来的人。
“我们本是同一级长吏,你无有权管我和崔典史!快让开!”何县丞语气强硬。
门前的身影未移动半步。
“江主簿不让我们进去跟知县大人当面辞职,那我们便只能在门外跟知县大人辞职了!”崔典史紧接着道。
“你们……”
不识哥哥起身,止住了外面的嘈杂,“让他们都进来吧。”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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