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心一横硬着头皮出了门。
已是宵禁时分,街上空无一人。她也不敢公然秉灯瞎晃荡,借着街上的掩物藏头缩尾,好不容易才摸到了千层塔前。
可他,却不在。
微弱铃铛声自塔上传来,叮当,叮当,在苍茫的夜色里显得尤为惨白。拣了个平坦的台阶抱膝坐下,心底说不出的失落。
风卷起她的裙摆,带着雨夜特有的寒意。身子缩得更紧了些,可视线却是片刻也不曾从面前的千层塔上挪开。
“久等了,遥遥。”
一柄牙色油纸伞倒挂于空中,明明没有丝毫借力物却能无端漂浮不下坠,两侧悠悠转着两团雪蓝色火球。
伞上赫然立着个翩翩公子,银发长发垂至脚踝,身上披着白狐裘袄。面容清秀却神色淡漠,虽笑意盈盈可却带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从前每次见面,洛遥都会毫无顾忌地扑到他怀中,肆意享受他轻抚自己发髻时的温柔。可眼下,他还是那副熟悉的模样,寡淡的笑意,却看得她心寒。
“师父。”
一句话却恍若隔世,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好似隔着连绵群山与万丈深河,山河不可填。胸口处堵得慌,深吸几口气方才平复心绪,抬眸对上那抹白。
“在我面前无须顾忌,以前是,现在也是。”
“忍冬的事,可是师父亲自允下的?”
杏子眼中瞧不出一丝波澜,语气也极其平静,可玉面狐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定已经翻江倒海,五味繁杂。
“是。”
葱白的小手一颤,旋即又捏成拳。这答案明明早就知道,可洛遥却依旧抱有侥幸心理,哪怕刚刚他只是诓一句否认,她也会相信。
可到底,他还是说了实话。
“为什么?”
玉面狐失笑,眉眼弯起,声音极尽魅惑:“遥遥,你既已知晓,又何须多问。”
心头似有万千把刀斧一起滚过,搅得她心绪全乱,滴答淌血。眼眶子里渐渐泛起热意,洛遥赶忙昂首眨巴两下眼,继续道:
“可是我不懂,那些个无妄之争本就与你无关,你又为何要平白去沾惹,而且,而且……”
“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逍遥自在的人,很多事并由不得我,遥遥你不是也一样吗?”
“可你不同!”
浓云盘踞已久,冰凉的雨水自其间坠落,在瓦片上滴答作响。水汽迷蒙了双眼,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分不清楚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遥遥,你今日特地寻我来此处,应当不是为了这种小事吧。”
望着她慢慢润湿的发髻和衣裙,想要上前为她遮挡雨水,可究竟还是停下了动作,所有的担忧也只化作了一声轻叹。
他们俩,自忍冬死去那日起,就注定再也不复昔日的温情了。
经由雨水的浇灌,洛遥觉着灵台清明了许多,躁动的心也开始平复。抬手胡乱抹了抹双眼,嘴角勾起抹笑,可心底终归是在隐隐作痛。
“到底还是瞒不过师父,今日前来实则是受人之托,来寻一人下落。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师父曾经在我和忍冬面前提起过一人,苏沁。”
一直静默在原处的玉面狐身子忽地一颤,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眸子里仅存的柔色渐收,寒气自周身起,向着旁处蔓延。
“那人,现下在何处?若是师父知道,能否告知一二,有人等了她好久,托我来寻她。”
“呵,有人?”玉面狐脸上的笑意愈发冷,洛遥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你且回去转告那人,他要寻的人,早就死了。”
死了?不可能!
洛遥脚下有些不稳,怔怔地望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人,杏眼圆睁不敢相信。
玉面狐却不愿再搭理她,胸腔里怒意越盛。虽罩着裘袄,可雨水终是顺着他的颈处渗入,后背隐隐作痛,实在不宜久留。
“今夜怕是我们师徒最后一次见面了,自此以后,即使你再唤我,我也不会赴约,各自珍重吧。”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出口竟是这般决绝的话语。洛遥一下着了慌,赶忙奔上两步想要解释些什么,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滚滚惊雷炸响,雨声加骤恍若天河泛滥,径直劈开浓密云层倾泻而下。水幕重重复重重,团团笼住夜幕里的长安城,也永远隔离了这原本亲密无间的师徒二人。
心底似覆上了千年冰雪,雨水虽凉,却远不及心底的寒。
牙色油纸伞缓缓从脚下飘起,端正姿势罩在了玉面狐顶上。斜了眼下方的人,微低着头,纤弱的身子在雨中颤抖,心一横还是转身离去了。
“早些回去吧,别让某些人等得太久。”
洛遥闻言一惊,慌忙转身望去,却见晏苏正手执一柄二十四骨油纸扇静默立在雨中。
微微颔首,额前的碎发掩住了他的眉眼,叫她辨不清他此刻的神情,那袭蓝衫因沾染了雨水失了翩翩然的仙气。
☆、风起
红鸾叠嶂,芙蓉锦被。
洛遥揉揉惺忪睡眼,望着雕花架上的青萝帐发呆。面上烧得紧,指尖冰凉滑过面颊,竟有些热。
昨夜,好像见到了师父,可是聊了些什么呢?似乎还下着雨,好大好大的雨。后来是怎么回来的?小苏?
心头倏尔一阵刺痛,昨夜千层塔上惨白无力的铜铃声,合着霹雳雷鸣,声声入耳,震骨撼髓。
破天水帘如千军万马奔涌而下,那袭蓝衫就这么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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