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自己这些日子绞尽脑汁地盘算什么万全之策想要和他更亲近更长久,却让本来就近在咫尺的他露出这样落寞的神情。
真是愚不可及。
其实哪有什么万全之策,又哪里需要什么万全之策?自己明明只要一直陪着他,十倍百倍地待他好,就是最周全最万无一失的好计策了。
至于自己的心思该什么时候与他挑明,怎么挑明……那就顺其自然,静待水到渠成吧。聪明如豫津,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心意;而善良如豫津,即使不能给他回应,也绝不会连朋友都不跟他做的。
萧景睿深吸一口气,寒冷的夜风灌进胸臆,从东海就困扰他至今的乱麻似的思绪在这一霎终于厘清,他总算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豫津,”萧景睿收紧握着言豫津手腕的五指,再次郑重其事地道,“对不住。我不会再离开金陵了,除非是和你一起。”
言豫津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啊?什……”
萧景睿松开手指,垂下视线:“我的确有些心事。不是要瞒你,只是……时机未到。我保证,等到能说的时候,你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哦,哦,”言豫津挠挠腮,不知为何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哎呀,我就是随口抱怨两句,你不用这么认真吧……”
“我是认真的,方才的每一句话都是。”萧景睿抬眼看着他,“还有一句话,我欠你很久了——豫津,多谢你。”
“什、什么啊?”言豫津应付不来这样的萧景睿,窘迫得不知所措,重重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好啦好啦,你明天没事早点回来陪陪阿森,我走了!”
萧景睿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面上渐渐展开一个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笑容。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一切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只是言豫津隐隐约约地觉得,萧景睿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但究竟哪里不同,他却也说不上来。
大概还是因为那件心事吧?言豫津这么想着,决定不去深究——景睿都说了时机未到,自己就别再惹他心烦了。反正萧景睿不再早出晚归故意躲着人,看起来心情也还不错的样子,不就够了么?
萧景睿则仍然有点苦恼。他下定了决心要对豫津十倍百倍的好,可放眼四顾,居然没找到什么自己能为他做的事,反倒是自己和阿森住在他府上,饮食起居都是他在照顾。思来想去,除了每日从衙门回府时绕到街市上去买些言豫津喜欢的小食,就只剩尽量留出更多的时间和他呆在一起,闲聊也好,安静地各自看书也好,陪阿森玩也好,总之只要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可他的公事却并不会因此而减少,所以他只好每日在衙门中一气不歇地拼命加快速度,格外忙时甚至连午饭都顾不得好好吃,拿个烧饼或馒头边做事边啃就打发了。一段时间下来天工堂同僚无不交口称赞,说他能干勤谨,更难得的是身为大长公主之子,萧氏宗亲却半点不娇气,半点也不怕苦怕累,比许多寒门士子都强多了。后来就连梅长苏都听说了,还专程驾临天工堂来看过他一次,叮嘱他不可太过劳累伤了身子,弄得他的顶头上司——工部在此主事的那位大人惶恐了好几日。
日子就这样到了深冬。猫咪生性畏寒,小虎已经基本上不愿离开房间,整天缩在火盆旁蜷成一团。猫大爷往年不管再冷,也绝不肯踏入房屋半步,对这些两条腿的人表现出了极大的不信任。可今年大约是因为小虎的存在,让它明白这些家伙确乎没有恶意,不会将它关起来从此不见天日,于是也渐渐试探着进来了。并且从刚开始的一惊一乍迅速演化到霸占了火盆边最好的位置,一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让的姿态龙盘虎踞着酣睡,一睡就是一整天。
而最好的消息则是,在一天大雪过后,和言豫津在雪地里疯玩了许久、闹得裤子鞋子都被雪水s-hi透的阿森,终于在他叔父不失时机的诱哄下,向那个盛满热水冒着热气的大浴桶屈服了,洗了他这大半年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澡。
言府上下人等奔走相告,弹冠相庆,晚上还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以示庆祝,言豫津抱着洗涮得干干净净,小脸红扑扑的阿森深深吸气:“宝贝啊,叔父抱着你总算敢大口喘气儿了。”
11.
快到年下,言豫津的应酬多了起来。他虽已经能推则推,但还是有不少推不了的。有一次甚至过了宵禁的时辰才回府,喝得大醉,是被下人半扶半抱地架下马车的。
萧景睿从言府下人口中得知,小侯爷一向很有分寸,即使是在他和阿森搬进侯府之前,豫津也极少喝成这样。这次大约实在是喝多了,吐得十分厉害,伺候的下人都慌了手脚,着急忙慌地又是请医官,又是煮醒酒汤。
几个人围着他转,等他腹中食物吐空了,扶着他灌了醒酒汤下去,可转头又全呕了出来。喉头怕是呕破了皮,吐出的汤药中夹着一缕血丝。萧景睿也是第一次看他醉成这样,一眼瞥见那点血色心都拧成了一团,即刻动了叫人拿名帖去请太医的念头,随即忍不住苦笑——他和言豫津从小习武,受伤挂彩都是常事,又何曾为这点小状况深更半夜兴师动众过?自己如今……可真是魔怔了。
想是这么想,到底不肯将言豫津交给下人,在他床边守到后半夜方才回房胡乱合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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