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野上下几乎是翘首以盼的那道皇上大婚的诏旨终于下来了——倒不是都盼着皇上与苏大人成亲,而是总觉这事迟早要来,悬而不落反而令人不安。
诏旨发出大家终究还是吃了一惊。皇上没有更改关于皇后的任何成法——他压根就没立苏哲为后。
诏旨上言明封苏哲为凤王,制同七珠亲王,另赐携刀上殿、面君不跪等恩典。
萧景琰对群臣仿佛解释似的道,男子不便封后,称呼礼仪上也诸多不合,还是封王妥当些,也便于他兼任朝中官职——当然,凤王在后宫外的言行举止仍受御史监/察。又道此制可写入新法,后世再有要与男子成婚的国君,皆可沿用。
他说得轻描淡写,群臣在下头听得额头出汗,不少人心中都想这般离经叛道的皇帝千秋万代有您一位就很够了。
而被封了凤王的梅长苏跪地谢恩,神色如常。散朝时有同僚向他道喜,不论真情假意,他都温和有礼的一一道声同喜谢过,半点不见尴尬窘迫。个别想看笑话的只得讪讪的息了心思,继而想到从此后苏哲便算是真正的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再看不惯也奈何他不得了……
明黄色的榜文张贴出去,禁宫门口也有一张。
虽然方才殿上已听黄门宣过一次,不少人散朝后还是驻足于此仰首观看,与关系亲近的同僚低声议论几句。
贺岷不愿凑热闹,待众人看过一回渐渐散去,才缓缓走过去。岂料他才站定,门内又转出两人来,却是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
贺岷连忙躬身,沈追笑道:“贺中丞不必多礼。”和蔡荃一齐走到他身旁,抬头细看那榜文。
今上这道大婚的诏令处处与别不同,没立皇后反封了个凤王。以往诏令上多会言明新后是谁家之女,然后再写一通“秀外慧中,贤淑温婉”之类的空话夸赞,而这道诏令上却半句苏哲的好话都没讲——
只是一条条列明了他何年何月入仕任何职,又何年何月因何功绩升任何职,看起来倒像是史书立传一般。
首功记的是九安山平乱,接着是北境监军大败大渝,再是捐出六万两银给边境灾民……一直到任钦差赴徐州疫区赈灾,并订立现已全国颁行的检疫制度。清楚明晰,皆是满朝有目共睹之事,没有半分夸大掺假。
三人默默无语地看了一阵,沈追忽然一声长叹。贺岷素知这二位大人都跟苏哲私交甚笃,可眼前是苏哲一笔笔的功绩,为何沈大人这声叹息却像是十分遗憾不平似的?忍不住问道:“沈大人为何叹息?”
沈追不语,蔡荃瞥他一眼接口道:“沈兄定是在想,苏先生的功绩哪里才止这些?”
沈追苦笑,竟是默认了:“苏先生为人太过谦和低调。当年那六万银子,要不是我总得给陛下和各部协办的同僚一个交代,按他的意思办的话,多半也不会写在这上头了。”
蔡荃以拳击掌,附和道:“是啊!要依我说,就算从前扳倒太子誉王匡助陛下夺权那些事不便言明,可陛下还是亲王时他在政事上献的那些良策总也可算一笔功绩吧?譬如恩科请程阁老出山,那时他可还病着呐……”
“蔡兄慎言!”
蔡荃激动之下语速甚快,沈追阻之不及,颇为尴尬的看着贺岷。皇子夺嫡之事,怎么说都不太光彩。麒麟才子入京的真相要不是有次陛下在御书房与重臣议事时无意间说了句“当年朕请苏先生入京相助……”,大家还云山雾罩着呢。但皇上那句话也只说了一半,许多事大家也只能揣测推想。自己和蔡荃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在御史面前可万万不好议论。
果然贺岷霍然转头,双目圆瞪看着蔡荃:“程阁老……蔡大人说的是元祐六年的恩科?是苏大人的主意?”
“……”沈追没料贺中丞问的竟然不是皇室秘辛而是恩科主考之事,颇感意外。
蔡荃颔首:“不错,正是元祐六年。陛下第一次主理恩科。”
贺岷声音微颤:“当时苏大人还只是个布衣客卿,这种大事……两位大人莫不是道听途说?”
“我和沈兄当时在场,亲闻亲见。”蔡荃也察觉他有些异样,忍不住侧目打量。
贺岷脑中一片恍惚。蔡荃也是朝中出了名的耿介直率之人,他信他不会说谎,何况也没必要对自己撒谎。
原来自己能步入朝堂实现毕生理想抱负,最初时因为苏哲的一句话?
而自己不久前还在朝上参了他……
虽说身为御史,就算苏哲对自己有恩也不能徇私,但苏哲与皇上有情这事本就难言是非曲直,这时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呆呆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蔡荃见他发愣,只觉这小御史做事奇奇怪怪,大有呆气,不欲再和他多说,拽了沈追一把,两人向贺岷拱拱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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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皇上说大婚不必奢靡,许多议程也不适用于两个男子,就一切从简即可,所以从张榜到吉日,竟然只有七天而已。
内廷司和礼部欲哭无泪,再怎么从简,那也是皇帝大婚啊!他们自然不知皇上一切从简除了不愿虚耗财力,更重要的原因是已经等不得了。
于是内廷司和礼部众人忙得脚跟打后脑勺,相比之下两位正主却好似没这回事一样,每日该上朝上朝,该议事议事,彼此间仍是一副普通君臣的态度,除了苏哲中途曾依礼到慈安宫给太后请过一次安,完全看不出他们这是不日就要成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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