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被摘下来的蓝色温度计圆环压着半张纸,纸上字迹三行,依旧是可爱的、稚拙的娃娃体。
“嘿,y。”
“日出很漂亮。”
“再见了。”
他一动不动,长久地看着这张纸被空调冷风吹着,不住翘起边角。
最后他的目光慢慢转到趴在桌上的人身上,嘴唇动了一下,只是有一口气逸散出来。
这口气慢慢地,慢慢地在空中聚拢形状,拼凑成了一句近乎无声的喃喃。
你他妈——你他妈胡闹。
他甚至笑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瞳里,有什么东西顷刻间坍塌成粉末。,
小重山(二十六)
秋天到来, 无边落木萧萧而下,嫩黄、澄黄、黄绿的干燥叶片交叠, 堆积成彩色的地毯。银杏树背后的矗立的巨幅广告牌上绘制着恢宏盛开的东方复瓣莲, 丹笔写出的猩红的艺术标题“现实梦境”,拉出长长的笔画, 在车窗外一晃而过。
秋原将车停在地库, 接受人脸识别进入电梯。
“前往实验室?”空中漂浮着一行字母, 他伸出手指随手戳了“no”, 按了按肚子, 电梯径自上升, 将他送入了一楼的员工餐厅。
此时正是午餐时间, 烘烤面包的诱人热气扑面而来, 实验室的员工端着餐盘在移动式的自助柜台前穿梭,有的人还接着电话,各色俚语、笑声在这里交织汇聚。
一整排装在窄长玻璃瓶里的缤纷果汁斜插在碎冰块里,秋原抽出一瓶葡萄汁,上下颠倒了一下, 四处打量着, 在靠窗的座位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他端着餐盘坐在二十五岁的亚裔男人对面,窗边的阳光很好, 融融地透过玻璃晕染在苏格兰式格子桌布上, 几乎将他的头发和睫毛晒成了亚麻色。
他有着带禁欲感的苍白皮肤,和比亚洲人更深邃的五官,因为头发理得短而利落的缘故, 这种近乎锐利的英俊无所遮掩,更加突出。他切牛排时显出的腕骨,也同样给人这样不好接近的感觉。
“全熟?”秋原伸出舌头叉子戳了戳他盘子里那块牛排,“成肉干了吧,嚼得动吗?”
“不然我在干什么?”对方没有抬头,仍在慢慢地拿刀切着牛盘。
“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可能吃五分七分带血的,熟成你也吃过,一咬冒直血汁——啧,”他尖刻地咬了一口虾饺,“像个野兽似的。”
对面的人睫羽微动,轻微地“嗯”了一声,淡然敷衍着。他像个耐心的考古学家,一块一块地拆解完盘子里的餐食,又一块一块地送进嘴里,最后搁下刀叉,妥帖地擦了擦嘴,像是完美地完成了一项任务:“我在实验室等你。”
“哎——”
他不顾秋原拽他的衣角,端着盘子站起身来,走路时西装外套衣角被风微微撩开。一个女孩打着电话不慎撞到了他,险些把咖啡泼到他胸口,他伸手扶了一把,那女孩抬起头,红着脸绕开了他:“抱歉。”
他未做停留,继续向前走去,好像刚才只是被飞蛾扑了一下衣裳,最终消失在拐角。
十分钟后,秋原回到实验室,y正站在实验舱前记录实验数据,办公桌上的金属铭牌上写着:安德烈斯,一道午后的光从名牌上刺眼地闪过。
“你也别太拼命了,”秋原抓了抓头发,“兴许只是巧合——本子是有人专程放进去的……你知道教授叫你来是为了保下你,不是真的要你出什么成果……”
他安静下来,看见y无声无息地接入了电话。
“安德烈斯先生,法院拟将安排在近期开庭,届时会有媒体参加,希望这两天你能同我们保持联络。”
“好。”回答这句话时,他的眼中毫无波澜。
挂掉电话后,他继续低头记录着实验数据。
“你听没听见我说话?”秋原捏着平板电脑不放,“刚吃完饭就容易胃出血。”
“少信谣传。”y淡淡抽出电脑。
这是首个取保候审的嫌疑人仍然任职,甚至任政府要职的案例。
事情的起初在一天早上,秋原在检查当初y父母死亡的对撞机实验舱时,发现舱内多出一本手札——一本并不常见的纸质的,泛黄的手札,经y指认,那是他母亲常用的笔记本样式。然而里面没有任何内容,它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送到了人们面前,而上面本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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