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皮看她睡着面容安详,心想是药起了作用,也没深究,根本没想到伤口仍往外渗血。
后半晌韭菜花突然从疼痛中大叫着醒来,这一声叫喊如夜间杀猪刀捅入肚内一般无异。
张四皮坐在灶间给她熬粥,准备等她醒来时喂她,突如其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吓得他连滚带爬进了房内。
此时再看韭菜花已呈垂危状态,肚子上缠着的纱布洇透了血水,更令他奇怪的是肚皮比早间隆起许多。
张四皮大脑轰隆从内往外再次爆响,原以为伤势不重无大碍,看如此情形心里暗叫不好,再也顾不上许多跌跌撞撞跑去邻家叫人。
转眼套好牛车,也来了众多帮手,重新将韭菜花安顿在牛车上,往临河镇牛郎中家赶去。
一路颠簸韭菜花已呈休克状态,只见张四皮顾不上心疼邻家耕牛,挥着皮鞭猛抽在牛耳根处,老牛竟也撒开了蹄狂奔。
牛郎中再次看到韭菜花时脸色刹时变为灰色,解开缠于肚间棉纱,此时已成血纱,再看伤口竟而从里向外胀开了,赫然见往外翻开的肚皮,仿佛猪被桶后留在脖子间外突的伤口,可是此时看韭菜花伤口处渗出的不全是血,而是血水中掺杂污物。
明眼人一看便知晓是肠子破了。
牛郎中面对伤口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早上知道划开肚皮缝上破损的肠子人还有救,此时再想做已来不及了,肠内污物已经渗进肚子撑胀了整个肚子,而且人已失去知觉,命在旦夕,再要开膛清洗整个腹腔,只怕没打开人已呜呼哀哉。
牛郎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表情颓丧不已。
张四皮从郎中表情看出端倪,一把从地上将他揪起。
“是你害死我老婆,你这凶手。”张四皮声带哭腔一把将郎中搡跌于地面。
小徒一看师傅被人欺侮欲上前打凶手,早被发疯失了心智的张四皮一脚踢翻在地。
牛郎中家院异常响动引来街坊邻居伸头观看,也有好事的青皮嘻皮笑脸踱进院来,不知是想占什么便宜。见牛郎中坐在地上满脸沮丧并未恼怒被人欺负,便皮笑肉不笑袖手旁观。他们在等郎中下令,打完了好有钱收的。
郎中仍坐在地上,不还手也不还口,任由张四皮暴怒跳骂。他无话可说,妇人命丧是因为自己大意疏忽造成的,作为一个郎中是不可以疏忽和大意的,他在自责在反省中。
有人认出是早上从郎中家拉走的妇人,是同一辆牛车,此时不知妇人是死是活。郎中被殴打却不还手一定是医术上出了差错,如不然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形。
人们在心里说郎中是人,也是老人,人老了就会有出差错的时候。
车上韭菜花伸出一只手在空中乱抓,嘴里嚅动细弱声响,呈昏迷状态中仍听到张四皮称她是老婆时忽而如火烧灼,在火烧火燎中竟而清醒许多。
张四皮停止暴怒,变得温顺了,扑在牛车边握住韭菜花的手。这双手凉如握冰,令他的心也凉彻入骨,掉入冰窟。
“不要……为难郎……中,送我回……家,我要做你妻……子。”韭菜花断断续续说完人生中最后一句话,手一松永远盍上了眼皮。
她生前没说出我要做你妻子的话,咽气前才说出来,对她与张四皮尽皆太迟了,一阴一阳两个世界,惟留生者弥留于人世日思夜想,空樽邀月。
张四皮的心坠入无底深渊,他听了韭菜花的话没再打闹,他想着一块和她去了吧,便爬上牛车并排躺下,将渐渐发冷发硬的女人抱在怀里。
邻家大爷见状仍不言语牵牛车出郎中家青砖小院。
身后有妇人撩起衣襟悄悄抹泪。
黄昏余晖从街西直灌进街筒子,归鸟叽叽喳喳在屋檐椽梁间绕飞。
几个不黯世事的孩童跟在牛车后,如风中无忧无虑忽起忽落的麻雀看人间这幕情景老剧颇觉好奇。
老汉牵牛在前,夕阳拖长人、牛、车影,不紧不慢响彻在临河镇后晌空旷的青石街上。
韭菜花的死对张四皮是致命打击,对他来讲是提前走完令人憧憬的美好春天,是人生旅途中那片开满鲜花的风景区域消失了。刚步入四十,正如一壶酒喝到兴头上却再也倒不出一滴,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想沽找不着店家。那种没尽兴的折磨让人欲罢不能抓耳挠腮。那天他趴在坟头从黄昏直哭至夜幕四合,声嘶力竭到后来已无法出声,累了趴在土堆上睡着了。
圩子里参与送丧的人早了,只有倪瑞轩坐于坟墓另一侧陪着他。四野空寂,夜风飕飕,连虫鸣也失了往日欢歌。倪瑞轩后悔拖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让他俩成亲,他记得答应过为他们主婚,如今人死了只能空叹遗憾。
看张四皮如此伤心后悔放了朱秃子,原认为这次偷袭没伤及圩子里的人。早知如此一枪结束他也有个交待,如此深仇竟而自作主张放了主凶定然会授人以柄,无疑猜测是在为女儿着想。
倪瑞轩在张四皮睡着后背他回了圩子。
第二天醒来张四皮收拾了所有行礼从刘家后院搬进韭菜花的茅屋,他不愿意让那间茅屋失去人气。他搬走时不和任何人打招呼,有人想帮手一律拒绝。
倪瑞轩站地远处看着他的行为没过来劝阻。
张四皮此去没再回刘家大院做二管家,而是终日坐在韭菜花留下的茅屋门前晒太阳,看蚂蚁搬家。或是去韭菜花坟前坐上半晌,也不理地里水里的事。
倪瑞轩担心他别饿死了,拨出十顷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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