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倾唇角浮起一丝傲然的笑,右手拨弦,一声沉静宁和的琴音穿透夜色,至静之极,通乎杳渺,出有入无,仿似应和这雷雨前的激荡。
她性如烈火,是执念,是不甘。于是一抹幽魂游荡黄泉,在那火照之路上徘徊不去,直到他出现,才紧随着他去投胎,却吐了那口孟婆汤,只为能在来生去寻他。
如今再想那些过往,却只是恍惚。如梦如幻,全付笑谈。
情是什么?她皱眉沉目,左手按,右手抚,一曲思归赋悠悠响起。
哗哗雨落,夹着冰粒,打在院子中刚结了苞的桃树上,便是一地的嫩蕊。
脚步声由走廊那边想起,两个白衣俊秀小儿手撑伞冒雨而至。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冷傲,仿似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不敢打扰与倾抚琴,收伞入得亭来,两人便立于她身后,安静地等待。
草青青兮,杨绿绿,悠悠心事。
思君思君,君不见,幽幽等君回。
问清人,胡不归,家乡也等着你回。
千千纤纤,步飘飘,盈盈相会。
心思思兮,而君不见,痴痴等安慰。
问人儿,胡不归,一心等着你回。
一声声问,胡不归,胡啊胡不归。
向远远兮,轻轻唱,等啊等君回。
问我人儿,胡不归,家人也等着你回。
痴痴等着你回。
怎么你也不回。
他来了。她等了他整整十年,终于,可以安心跟他回家。
狂风夹着雨水冰粒飘进亭中,湿了琴,也湿了衣。与倾却恍若不觉,上身微倾,手指拨挑,琴弦也似跳动起来一般,明明是一曲凄凉悲伤的曲子,此时竟带上些些喜悦些些期待,便似与倾唇角的笑一般。很久,她不曾这样笑过了。
两日的夫妻,十年的等待。与倾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在无法确定一个男人的心的时候去耐心等待这么久,那一世,她高傲而自私,如果得不到,宁可玉碎。这一世,却宁可被误解,也要让他活得安然。
最后一个音符仍袅绕在雨中,与倾倏然伏琴吃吃而笑,长发散在身后,如黑色的斗篷一样,在明暗不定的灯光中因雨雾的透湿而闪着润泽的光芒。
“娘。”慕容揽月不悦地出声,跟慕容摘星一左一右撑起伞为与倾挡去雨线。
“你们师父呢?”良久,与倾方直起身,听到外面在雷声间隙传来的厮杀声,不为所动的问。
慕容摘星冷笑,“那老贼去追偷自己老婆的偷儿了。”在这欢阁生活了整整九年,要数这一天发生的事最有趣了。死人都要偷,外面那些人当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与倾微笑,这十年,他真是在想尽办法来见自己啊。
“那偷儿叫什么?”她毫不怀疑这两个孩子对该人的祖宗八代都弄清楚了,也许还当过帮手。
“唔……唔……”慕容揽月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东张西望起来。
慕容摘星鄙视地睨了他一眼,撇了撇小嘴:“佛若生,我什么也没做。”做的是慕容揽月。
“佛若生……”与倾低吟,暗忖尸体一离开冥楼定然便会腐烂,那人要如何才能躲过苍阅盛怒下毫不留情的追杀。
“是那个男人的结拜兄弟。”慕容摘星补充道。也许是继承到了慕容展的好记性,他们兄弟两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欢阁所收集的天下之人事,一经他们耳目便再不会忘记。
听出他语气中的桀骜,与倾脸微沉:“能否请小主人说清楚,你口中所指的那个男人是谁?”两个孩子从小受苍阅耳濡目染,不知不觉中变得目空一切。除了对自己爱敬有加,对苍阅又恨又惧外,其他人全不放在眼中。这是最让她担忧的要知天外有天,以后离开欢阁,他们不知要为这脾气吃多少苦头。
听出她语气中的恼意和疏离,慕容摘星和慕容揽月都吓得急忙弃伞跪下。“母亲恕罪。孩儿以后不敢了。”
与倾抿紧唇,面色苍白地看向濛濛雨雾。从小生长在欢阁,没有父亲的疼爱,也不能如一般的孩子快乐无忧地玩耍……终究,是自己愧对他们!
“起来吧……”一瞬间,悲哀和心疼充塞胸臆,她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似的,软弱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两个孩子看到与倾眼中的伤心,都没敢动。
叹了口气,与倾一手一个将他们拉起,又温柔地为他们掸了掸衣摆。
“记着,他是你们的爹爹,不是那个男人这个男人。他、他这些年为了我们……吃了不少苦,见着面了,你们可别为难他。”这些年没有离开欢阁一步,即使偶尔对慕容展的事有所耳闻,但是对于他的改变,与倾并不是真的很了解。只是想到记忆中的他,在这两个古灵精怪的孩子面前定是要吃够苦头的。
慕容摘星和慕容揽月对望一眼,这一次学乖不敢再乱开口,都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哪里敢将曾见过慕容展,并在他手下吃了亏的事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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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小,冰粒落了一地,打得院中植物枝叶零落。
母子仨在亭中喁喁细语,对于外面翻天覆地的混乱状若未闻,直到院子门哐咣一声被撞开,冲进两排身着铠甲手执强弩的战士,在大门处或蹲或站,弩箭指向院内仨人。
院墙和屋顶上又落下数名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又有人闯进房内搜查。不用看,衙门也知道连院墙和屋顶上都布满了弩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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