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船头风大,不可久立,妾身在内舱置办了一桌酒菜,不如老爷陪妾身进去饮些酒水,听听小曲儿可好?”
穆贵嫔出身微寒,说话做事都没什么章程,加上一进宫就被杨玹宠着护着,这些年来也没什么长进。
不过杨玹后宫里,从来不缺心思玲珑谨言慎行的妃嫔,有时看着这穆贵嫔反倒轻松一些,至少她喜欢与不喜欢,都写在脸上,省得人去猜了。
比起那深宫内廷,穆贵嫔自是更喜欢这民间,一路走来,脸上的笑就没落过,让杨玹瞧着也心情颇好。
杨玹许久没赏过这太罗江景,这会儿还意犹未尽,便道:“夫人且先去罢,为夫过会儿便陪你一起痛饮几杯。”
穆贵嫔撒娇痴缠了片刻,见杨玹确实没有进船舱的意思,这才依依不舍地进了舱内。虽说他们眼下都是微服,但穆贵嫔也知道自己后妃的身份,不适宜久久在人前露面。
这太罗江上,多得是来往的商船,偶尔也有一两艘小渔船悠然而过。
“快看!那是什么?”
“是老虎么?还是豹子?”
“黑豹吧?哪有老虎的皮毛是黑色花纹的?”
“别胡说,黑豹通身都是黑色,哪里来的花纹……”
“说的好像你见过似的,你见过黑皮的老虎?”
船后几个水手的争论声,引起了杨玹的注意。
这江面上哪里来的老虎?该不会是有人船上载着老虎?
可老虎乃是山中野兽,又岂会随人上船,还能老实在船上待着?
杨玹有了些兴趣,在李德年的陪同下去了后船。
这一去,果真看到他们这大船后面不远处有一艘稍小的船,不快不慢的荡着。
说来古怪,那船上也未见人掌舵,行船路线却是笔直的,且速度不下于他们这花重金租来的大船。
几个水手说的黑虎,便卧在那船头,悠哉地甩着尾巴,时不时还想伸出大爪子,去捉江里的鱼。
“老爷,您说那是豹,还是虎?”
看体型,要比普通豹子大上一点,但一身黑纹皮毛,着实不似一般的老虎。
“应该是还未长成的幼虎。”
若是长成,这体型可就不止这么大了,怕是那小船船头都未必乘地下它。
“还是老爷见多识广。”李德年趁势拍了个马屁。
杨玹笑了笑,“哪里算什么见多识广,不过是早年在玉萝山上见过一次罢了。”
“当时见到的是只成年黑虎,怀萝说那是黑兰虎,很是稀罕,方圆千里内,也就玉萝山上有这么一头。”
“那只黑兰虎很通人性,常常跟在怀萝左右,我那时想靠近怀萝,都得先经过它同意才行,不然就会朝我嘶吼,一副恼怒的样子……”
“也是怀萝性子纯善无垢,很是招那些山中动物喜欢,走到哪儿,身后都跟着一群小尾巴,她夜里出行身后必有狼群跟随,为她一路护行……”
杨玹说着说着,眼眶便忍不住发酸。
李德年见状便知,皇上这是又想起了惠纯皇后。
自怀萝死后被追封皇后,这些年来,杨玹再未立过皇后。
每到惠纯皇后的忌日,从皇帝到底下的妃嫔,不论什么位分,都要素衣茹素近月。
还常常有妃嫔手抄了佛经,在自己宫里祭拜供给惠纯皇后,每每杨玹听了,都会去那些妃嫔宫里坐一坐,或者多少给些赏赐。
“老爷,玉夫人若是在天有灵,也定然不想见您如此为她伤神难过,还望老爷保重身体。”
杨玹却是自嘲一声道:“你错了。”
“怀萝若是在天有灵,不恨我便是好的,又哪里会惦记于我。”
“当年若不是我隐瞒身份欺骗于她,她如何也不会对我动情,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要的是怎样的感情,可惜遇上了我,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却还想得到她,哪怕不择手段,出言哄骗……”
若是他将人骗到手之后,好好待她也罢,可他呢?
不过新鲜了一阵,便将人抛在了脑后,一忘便是二十年。
他都不敢想象,一个受过宠,却身份低微,无子无女的小小常在,在那二十年里,遭遇过怎样的待遇,受过多少罪,才把当初那般康健鲜活的玉怀萝,折磨成了一身病弱,早早离了人世。
李德年对皇帝和玉怀萝当年的事,也知道一两分,却是第一次听皇帝说了前因后果。
难怪惠纯皇后离世之前,一句话也没有多留,也未求见皇帝,甚至刻意阻断了消息,不让随侍的宫女嬷嬷去递话出来。
想到这李德年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句造化弄人,怕是惠纯皇后也没想到,她生前如何也得不到的帝王真心,却在她死后得到了。
这十余年来,皇上没有一日不惦念她,惠纯皇后初离世那会儿,更是做什么都会想到她,整整两年的时间,都未踏足后宫。
“老爷,玉夫人性子温婉良善,一颗心都系在您身上,又哪里会真的怪罪于您。”
杨玹似是被他这话安慰了一些,脸上的伤愁之色渐缓,只是看向那黑虎的目光仍带着一丝怀念感伤。
“让人去问问那黑虎的主人,看这黑虎能否出手,若是能卖,不拘多少价钱,一定要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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