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红烛,光芒微弱。
梁靖低头瞧着她,心跳似顿了一瞬,片刻后才挪开目光。
周遭道喜的女眷们大多见过玉嬛,知道她底子好,如今嫁衣风管,胭脂淡妆,比从前更加娇艳动人,便纷纷向梁老夫人道喜。热闹了一阵,外头宴席摆开,众人簇拥着老夫人出去,屋中便剩夫妻俩和仆妇丫鬟。
突如其来的安静,四目相对时,各自都有些不自在。
梁靖清了清嗓子,吩咐人送些饭食过来,而后向玉嬛道:“我去招呼宾客。”
“好。”她想点头,脑袋上却压着沉重凤冠,只能作罢。
那一袭朱红喜服绕过帘帐,去往门外,直到脚步声走远,玉嬛才松了口气,偷偷将凤冠摘下,搁在旁边。仆妇已然端了饭菜进来,石榴递来帕子,玉嬛将唇上胭脂抿去些,便先吃些东西垫肚子。
举目打量,洞房里诸般器物错落陈设,床榻上却只有一床被子。
她心里忽然就有些紧张。
哪怕早有婚约,哪怕跟梁靖已然相识,甚至曾在那昏暗书架后亲过她,这情形依然叫人心里怦然——尤其是前世旧事翻涌而出,两人分离数月重逢后,相处时气氛总有些微妙。她吁了口气,将屋中情形都打探熟悉了,便坐回榻上。
……
前厅里,热闹的宴席直到亥时都还没散。
武安侯府亲友众多,梁靖在朝堂的立场虽说尴尬了点,却也是年轻有为的才俊。亲友中除了路太远没法亲至的人只以重礼道贺外,魏州附近的大多都是亲自来贺喜。这场宴席要连着摆三天,今日亲临婚礼的也都是平日里往来亲密之人。
梁靖被灌了不少酒,好在他酒量颇深,倒也不惧。
只是这般时候,还是少喝为妙。
他推了几杯,借着醉意出厅,找个僻静的地方站了会儿。
仲夏夜风微凉,站在廊下,风灌进衣领,周遭有不知名的花香浮动,轻易遮过酒气。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回过身,就见梁章锦衣玉带,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还真当你喝醉了,原来是到这儿躲酒呢。爹让我过来瞧瞧,无妨吧?”
“无妨。”梁靖摇头,“回去替我挡会儿?”
“大哥在呢,他倒了我再上阵。打虎都有亲兄弟,怕啥。”梁章瞧着顽劣又漫不经心,其实也很懂事。
梁靖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没再多说。
倒是梁章贼心不死,“二哥,待会能闹洞房么?好几个人偷偷问我呢。”
这种事梁靖自然不喜欢,便将眉目微沉。还没开口,梁章就先瞧出来了,“好好好,明白了。我回去拦着他们,回头闹令君去——我先回客厅,你还来吗?”
“不去。”
梁章会意,将手里那壶葛根桑叶泡的解酒茶递过去,转身走了。
梁靖自站在原处,慢吞吞喝了半壶茶,待身上那股味道散得差不多,才拔步往洞房走。
……
洞房在玉瑞院,离梁老夫人的住处颇近,他走进院里,便见几位仆妇丫鬟坐在廊下说话,各自都喜气盈盈的。见了他,都站起身来行礼,丫鬟打起帘子,他走近里面去,门口换了张鸳鸯戏水的纱屏,隔着一道薄纱,里面红烛明亮。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半点动静,他习武多年,脚步不重,走得也没多少声息。
里头玉嬛累了整日,靠着软枕时觉得舒服,打了会儿盹,此时早已睡了过去,呼吸匀长,自然没听见动静。她旁边的石榴倒是察觉了,起身行礼,想出声提醒玉嬛时,却见梁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摆了摆手。
石榴愣了下才明白过来,带着两位陪嫁的小丫鬟退到外间。
梁靖走近跟前,便见美人横卧榻上,精致华贵的凤冠摆在旁边,那身嫁衣铺散开,嫣红夺目。她的发髻盘了起来,睡觉时小心翼翼,不曾压乱,脸颊被烛光映照,柔嫩得像是春日里初绽的栀子。呼吸之间,胸脯微微起伏,纤秀玲珑。
脖颈间,那段红色的细线柔软搭着,尽头应是那枚定下婚约的玉扣。
这情形,终究是真真切切地摆在了眼前,不管她心里到底如何打算,此时此刻,梁靖看着榻上浅睡的娇妻,那唇角便慢慢勾了起来。
轻手轻脚地上前,他将左边膝盖跪在榻上,想抱她睡在里面。
手上的力道触及脊背,怀里的玉嬛却忽然颤了颤,惊醒似的豁然睁眼,下意识看过来。漂亮的眼底藏着戒备,那瞳孔尚未凝聚,两只肩膀却迅速缩了起来,是自保的姿势。
这样的警醒戒备,仿佛已成了刻在骨血里的习惯。
在前世如履薄冰的宫廷,在此生危机四伏的灵州,她瞧着镇定自若,恐怕没几个夜晚能安然入眠。
梁靖心头像是被钝刀划过,闷痛闷痛的。
倒是玉嬛困意顿消,眨着眼将他瞧了瞧,自撑着床榻坐起身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路太累,本想着眯会儿,谁知道就睡着了。梁大哥……”她这称呼说出口,又察觉不对,赶紧别扭地改口,“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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