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生良不觉一愣。
云西这话表面上说得是客套礼敬,实际上是在教他该如何把握自己这个一县之中最贵的身份。
她要说的其实是,现在还不是和杨家撕破脸皮的时候。
知县的身份本就是他们这队人的一道保护,即便有人并不将它看进眼里。但只要官高一阶,利用得当,关键时刻就能压人一等。
可是如果滥用或是应用不当,官威被别人压制,这层保护就形同虚设。
所以云西叫他在后面压住阵脚。
只要他没轻易出面,就还总有一点回寰的余地。至于冲锋陷阵,打头阵的事,就交给刑房兵房这些小吏去做。事后如果处理不得当,再由他符生良来回寰扭转。
符生良眉头动了动,他刚想开口,却听云西又低了头,声音压得更低,说道:“大人,属下们已经查出了一个关键人犯,他是杨家家丁,邓家婶娘急急离去,就是因为他们掳走了她儿子。但是涉及杨家,此时一定不能再发生像李慧娘事件那样的意外。这些还要望您审慎安排。”
听及此言,符生良双眼瞳仁瞬间一缩,心头陡然一震。
杨家家丁?
这四个字的份量,他一听就立刻明了。
他之前也猜到以云南云西的本事,这一行必然会有所收获。但是他没有想到,收获竟会如此之巨大重要。
这样直接致命的证据出现,势必代表着此案已经进入一个性质更加严重的层次。
杨家的心狠手辣,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与杨家核心机密风马牛不及的李慧娘、贾四、曹老八三人,只因涉及到了一点外围隐情,都被他们果断除掉。
而现在这个被抓的家仆,与直接涉事其中的云西云南恐怕都有了性命之忧。
毕竟面对背景深厚,手段繁多的殷三雨,他们都能一击毙中要害,何况根基浅薄的云西云南?
想到这里,符生良喉中瞬时一梗,他望着云西,眸色颤动着,满是忧惧之色,“云——”
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云西朝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轻声的说道:“大人别担心,就是这样,才更该派我们刑房去。众目睽睽,当面跟他们起了冲突的话,事后一旦发生危险,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归咎到他们。而且也许,他们也会顾及这一层,反而不敢动我们。”
她忽然抬头望了望天空,声音沉沉,“比起往常要驱逐的阴影,这次,尤为凶险,所以没有万全之策,必要时,只能抗住风险。”
符生良也不觉望了一眼天色。
在接连几日的晴朗碧空后,这一日的天终于蒙上了一层阴郁的灰色。远处的乌云沉重黑暗,层叠堆积,其中像是蕴了又一场漫天的风雪。
他眸色沉了几沉。
无疑,云西说得是正确的。
比起处于暗处,将矛盾公开化,反倒会将杨家的行为意图暴露出来。
符生良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好吧,就依云书吏所言。”
云西拱手笑道:“属下领命!”
说完她一个转身,朝着云南比了一个ok的手势,便两步走到自己的骏马跟前,一把攀住马背,抬腿就要翻身上马。
“等等!”符生良忽然又喊了一声。
云西半挂在马上,骤然听了动作,回头看向符生良,“大人还有何吩咐?”她微笑的问道。
“两位刑房先行,本官处理了所查证物,稍后就会坐轿赶去,”符生良望着云西目光恳切,“两位务必小心。”
云西心中一暖。
符生良这是怕万一他们兄妹出了意外,他最后压阵的赶去,关键时刻,还能挽狂澜于既倒,解救危局。
“好!”云西点点头,不再有任何犹豫翻身上了马。
另一边的云南也早早上了马,他还吩咐了胡捕快先回县衙跟知县大人述职。
符生良瞬间挺直了胸膛,面色不怒自威的看向之前护卫着他的几个衙役,厉声命令道:“尔等此行务必保证两位刑房安危,切不可让一人碰触到云刑房,也不可让一人伤害云书吏。若然有失,本官定然拿你们是问!”
“大人放心!属下们定然不辱使命!”几个衙役单膝跪地,郑重喝道。随后纷纷起身,接过马夫们手中缰绳,依次上了马。
“多谢大人,”云西云南朝着符生良遥遥抱拳,随后云西迅速回身,骤然抽动马鞭,骏马立时扬蹄嘶鸣。
骏马一个跃步,带着云南与一众衙役兵丁,就朝着聚丰楼的风向疾风般奔驰而去!
当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道路尽头,符生良才决然转身,朝着呆立在路旁,茫然不知所错的一众衙役重重说道:“轿子暂且抬回,轿夫随时待命。”
站在轿子前后的轿夫正小声的交头接耳,忽听知县大人命令,立刻端正了站姿,朝着大人躬身称是。
听了云南的话,早就侯在一旁的胡捕快扶着马背上的麻袋,轻轻喊了一声,“大人···”
符生良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径直走向县衙,头也不回的道:“所有证物一并带到后堂,本官亲自审理。
“属下领命!”胡捕快拱手一应,立刻扶着麻袋,牵骑马小心的跟着符生良进了县衙大门。
随着几队人各自离去,涂了大红朱漆的县衙大门缓缓关闭,只余下门上金色的铜狮口中的环扣,微微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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