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纯笑起来,那种被揭穿丑陋面目之后,气急败坏一般的笑容。
“顾亦然!你不要脸,我要脸!你不要命,我要命!”
顾亦然突然微微笑起来,嘴角一荡漾,仿若春山流水。
“不要脸吗?对啊,我就是这么不要脸。就跟你妈妈当年骂我的一样,一个小流氓和小太妹私奔生出来的孩子,骨子里流的血也都是放荡下贱的血。脸,我,还要什么脸呢?”顾亦然微微侧首过来,眉眼弯弯如桥,这样一笑,凛冽的气质仿佛也如冰山融雪一样悉数化掉,“是你不放心我,非要把我放在身边照顾,也是你,对我太好了。我这样阴暗的人,就不应该见到一点点阳光,见不到,就不会肖想。”
两边的车窗缓缓降下,整个城市已经陷入黑幕,流萤一般的车流灯光在眼前浮动。车已经驶进江上大桥,江风沁凉拂入。
斑驳恍惚的霓虹逆光当中,夏纯有些看不清顾亦然的神情,只望见他耳鬓边纷飞的头发。
顾亦然说话的声音就像魔咒,他低语呢喃着。
“要么今天,你不结婚……”
“不可能的。”夏纯决然。
顾亦然没有情绪波动,淡淡说完,“要么,我把车从这桥上开下去,咱们玉石俱焚。”他手一挥方向盘,车体瞬间向后横冲直撞而去,一刹那惊起一连串的喇叭声。
风吹进夏纯的眼睛,霎时,她的视野便被泪水模糊了。
车从桥上腾空冲出去的时候,他松开方向盘,伸手,将她的手死死捏在他掌心里。
第68章
“现在报道一起车祸事故,今天下午六点左右,一辆黑色奔驰suv突然从滨江大桥上失去控制直冲下桥,目前已经打捞上岸,车上一男一女,由救援队队伍打捞出时,生命垂危,目前已经送往医院救治……”
夏纯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眼睛迷迷糊糊地张开,只看得见头顶上急速掠过的白炽灯,以及一张张围在自己周围的模糊的脸。
耳朵轰鸣,是那种尖锐的噪音。
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有人在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很紧,就像是要把她的手捏碎一般。
夏纯只觉得很累,这个时候,似乎并不是思考的好时机。
于是,她将眼睛睁开的那一条缝隙又缓缓地合拢了回去。
身边那些嘈杂的声音,她一个都听不清楚。
……
“掰不开啊大夫,那个男伤者握得太紧了,扯不开手!”
“扯不开也要想办法扯开!难道两个人在一个手术室里动刀吗!?”
“他都没什么意识了,你再加把力气!”
两个男医生上前,用尽全力,终于将夏纯的手从顾亦然的手里抽了出来。
夏瑛满脸泪痕眼睛红肿地跟着医生往手术室的方向疾走,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孩子握在一起丝毫松不开的手。
夏纯,妈妈错了,妈妈错了,妈妈错了……
两双手在去往两个不同手术室的分道之上,终于被分开。
少时,手术室的红灯亮起。
手术室之内,各种仪器的滴答声缓缓响起,一点点地,向在场的所有人回应着生命尚存对的气息。
夏纯睡了很深的一觉。
自从四年前,她很少有像这样安然地睡上一觉了。
她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那是在夏天,酷暑难耐,天蓝云高的季节。
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树上,知了没日没夜地吵呀,吵呀,吵得她午睡都睡不好。
房间里的老旧电风扇开着摇头,每转一圈就吱呀吱呀地发出噪音,好像在跟她抱怨二十四小时毫不停歇的工作烦恼。
夏纯睡不着了,于是翻了一个身,惺忪地睁开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迎面吹过来一阵清凉微弱的风。
夏纯翻身的时候,身体正好贴到了靠近顾亦然床侧的那边。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支着头,斜躺着的顾亦然。
他的眼睛是闭上的,呼吸绵长,好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他的手上捏着一把扇子,正温柔地,缓缓地对着她的方向扇风,送来阵阵清凉。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紧,那道凉风,就顺着顾亦然手腕微微对的动作而产生。
夏纯愣了两秒,然后眨眨眼,倏然之间伸出手指往顾亦然的笔尖上轻轻点了一下。
顾亦然不动如山,仍旧沉默地闭着眼,纤长的睫毛搭落在白皙的皮肤上,落下浅浅一道柔和的阴影。
夏纯狡黠地一笑,紧接着,突然之间伸手往顾亦然的腰上掐了一把。
刹那,自己的手就被顾亦然的手捉住。
白皙俊秀的少年睁开那双沉黑如墨的眸子,淡淡问她:“做什么?”
夏纯的手被顾亦然拿得死死的,动都动不了。可是,她还是笑嘻嘻地:“别装啦!我都看到啦,你睫毛老动!”
顾亦然沉默看她。
夏纯撇嘴,又笑:“给我扇风被我发现了,还装睡!对我好有什么可隐藏的?”
“谁对你好?”顾亦然否决,“我就是活动活动手腕。”
夏纯伸出另外一只手,往前对顾亦然的额头狠狠一弹,“谢谢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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