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是普普通通的松茸温泉蛋,一个糕饼和一盘冷菜,看样子像是禽肉。初看并无异样,我不解地看向多尔衮,只见他眼眸里的苍凉变成了烈焰燃燃的怒气,我知道他一定猜出了隐情。我问秀儿:“夕月姑姑有传什么话吗?”
秀儿抽泣道:“夕月姑姑报了三道菜名:‘彗星袭月’,‘白虹贯日’和‘仓鹰击殿’,又说:‘李福晋是慈母,该当请东莪格格一起品尝。’”
我瞬间眩晕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古语有云“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朝鲜世子在京为质期间,李行益暗中接触的朝鲜刺客,就是李南珠。
我也瞬间明白过来,这么多年,刺客本应早已混入了王府,为何始终蛰伏不动手?如果是李南珠,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她早已爱上了她这位刺杀的对象。她愿意为了他粉身碎骨,早已改变了入府的初衷。
我看了一眼多尔衮,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知悉李南珠的身份,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与她疏离,甚至不愿我与她交往,不愿接受她计策的真实原因。
看样子琼华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苦苦相逼之下,李南珠以一死保存东莪格格的一份颜面。
我想起她苦笑着说“王爷性格多疑”时的悲戚,原来她那时候已经决定用死亡向多尔衮自证清白。
她的死是唯一挽回多尔衮信任、接受她计策的筹码。
一个为了刺杀对象自缢的刺客,恐怕早已与朝鲜反目成仇了。
“皇父,你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秀儿匍匐在地,“她是被逼死的,是被逼死的。”
“去禧春堂。”多尔衮道,童阿安等侍卫太监不知皇父为何要去禧春堂,犹豫了一下,不敢多问。
但见皇父前脚跨出门槛,又转念道:“把侧福晋好生安葬。此事不许走漏风声。”
安公公等人到了声遵命,就开始处理后事。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却是回到西厢书房。
“小姐,我们走吧。”花溅拉了拉我的衣角。
任谁都看得出,皇父选择了尽快平息此事。
这本也是李南珠的意思,也是她一生的作风,从不张扬,从不邀宠,唯一的心愿就是安安稳稳地陪在他的身边。即便如此,嫡福晋还是不肯饶了她,用她这似是而非的隐情来逼死她。。皇族贵胄,深宫大院,随时潜伏着危险。山高岭深处,豺狼虎豹当道,我宁愿为东莪找一户普通的书香之家,不用时时刻刻面対理智与感性的选择,不用时时谨慎,步步惊心,像她母亲一样成为权力集团互相掣肘的棋子。我抱着怀里的东莪,也更加坚定了内心的选择。
如果有一天,能彻底摆脱权力的枷锁,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三天之后,一切办妥,侧福晋以肺痨病逝为由,草草办了丧事。这一天,东莪安顿好之后,又是黄昏,我吃不下饭便准备沐浴。花溅这丫头被我养得娇贵,这几天汀兰轩的事把她累得够呛,也有些头疼脑热。我便赏了她一个恩典,许她休息两天。
伺候我沐浴的是个新来疏星阁的丫鬟,我瞧着她有些面熟,便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汀兰轩?”
“启禀福晋,我叫小瑶,本是汀兰轩的浆洗丫头。”小丫鬟道:“汀兰轩侧福晋仙逝。安公公就把我们五个小丫鬟就被分派给了各位侧福晋。”
“汀兰轩的李福晋虽然去了,但东莪格格还在,怎么就全部分出去了呢?”我有些不平。
“东莪格格说,她本来就有两个丫鬟服侍着,再要一个秀儿姐姐就够啦。”
我顺口道:“那其他四人呢?”
“一个去了宝福晋那里,一个去了锦福晋,还有两个去了禧春堂。”
“嫡福晋事儿多些,原本新派两个丫头也说得过去,不过我记得她禧春堂里,原先已有七八个婢女在了。算身多尔博世子的婢女,都快十五个了。”
小瑶道:“不错,不过听说嫡福晋菩萨心肠,最近又给两个贴身婢女找了两门好亲事,明天出一个,后天出一个。嫡福晋还给她们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我心道浅一脚逼死李姐姐,眼下方才入土,琼华明日便嫁侍女,她可真会挑日子。
“听说明天出嫁的这位姑姑,绣活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她充满了羡慕的口气道:“嫡福晋真是位活菩萨,肯为下人们考虑。”
我本没把她说的放在心上,听到她说这句时,心里突然一颤:“你可知这位姑姑叫什么?”
“好像是叫芸溪吧。”小瑶道。
我呆了半晌,曾经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很奇怪的是,我居然只记得她的好,似乎从未在意过,她是不是琼华故意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我半会回过神来。
情是个伤人的玩意儿,不再有交集的两个人,何必非要纠结个过往,该放下的就得放下,就如泡澡这件事,虽然我贪恋水的温存,该抽身时还要抽身,免得这水把这幅好皮囊浸出死猪身上的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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