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性如此,赵家人似乎生性都是如此。
赵令和的父母亲兄都死在他的手上,这等血海深仇自然大过数年养育之恩,何况这养育之恩也正源于那次斩草除根的杀戮。
他私底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隐秘身世,沈后膝下长大的不凡经历,成年后康帝的倚重,像一根根绵密的针扎在胶东王心头。
他曾与这个长自己三岁的大皇侄亲密无间,却最终越行越远。
洛星河问他胶东王一家因何而死,他却答不出。
先帝猝然崩逝,在此之前,大皇子已领军西进,只待大军会师,一举清剿马氏。在这关口,突闻京中□□的大皇子挥师东撤,急回洛阳奔丧,实则是争嗣位。胶东王领命西征,原本就是为了在立储一事上多得砝码,闻得父皇崩逝,哪里还管得西北愈演愈烈的割据之势?可军机不可贻误,这支原本要扫平西北的前头部队驻扎洛阳城外五十里,剑指京师,以至错失西北一次绝佳战机。
赵攸宁施计擒杀皇侄,屠灭胶东王府上下以绝后患,帮七皇子暂时坐稳了皇位,也因此害得小郡主赵令和成了孤儿。
细算来胶东王一门如何丧命?贻误军机是一桩,驻兵都城外才是大忌。穆帝昔日夺嫡,血染清平河,谁能担保胶东王不效父皇旧事?沈氏等大族先下手为强,赵攸宁知道胶东王党羽已成气候,两派必有一争,他以剿除胶东王一党为条件,得到了摄政之权,以竟皇兄未平之愿。
说到底,胶东王或可不死,是他心狠。
而如今,因果报应,不怨不怼。
赵令和的颊上淌下一行清泪:“皇叔祖,你对和儿那么好,却为什么要杀了虔哥哥?”
赵攸宁替她拭去泪水:“你太聪明了,不问我父王母妃,不问长兄,只问赵令虔。不错,虔儿或可不死,因我斩草除根之念,才将他一并杀了。你是女儿家,年岁又小,我对承翊有愧,才留你一命,带在身边抚养。”
“母妃告诉我,晋王定会活我,还会悉心养育,嘱咐我视你若生父敬爱,寻机为我一家报仇。”赵令和笑笑,“皇叔祖定是想不到,我装得对你全心依赖,却未有一刻忘记母妃死前所托,报仇雪恨。”
赵攸宁低低道:“我原本是没想到,我不得成家不得生儿育女,便将你当做亲子疼爱,心里想着,虽要骗你一世对你不住,可我身边实在无人亲近,容我私心。但你告诉我虔儿送过你一艘莲花船,我便明白了,你记事很早,过去的事都记得,自然也记得父母兄长的死。”
赵令和躲进他怀中,呜咽起来:“皇叔祖,我心里敬你爱你,却也恨你,恨毒了你……”
赵攸宁轻轻拢住她:“不哭,女孩子哭了就不漂亮了。”
赵令和闻言越发止不住,她从怀中颤颤地掏出一个玉瓶,泪眼朦胧地望着赵攸宁:“‘剪灯花’,可免皇叔祖受折辱。我骗伏太尉说晋王府中豢养了数个晋王替身,你鱼龙白服,死了也不成用,他才不急着杀你。”
赵攸宁接过这个手指长短的玉瓶,摩挲了片刻,喟叹不已:“我害苦你了,你本该是个天真烂漫的小郡主。”
赵令和压住哭泣之声,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皇叔祖不若说是我天资卓绝,我若身为男儿,绝不使什么下毒的阴损招式,必与皇叔祖一较高下!”她突然想到什么,懵住,“可我若是男儿,也活不到今天。”
赵攸宁知她心中怨怼,倒觉如此甚好,他命不久矣,与人世交割一清,一了百了。
他收起那个玉瓶,阖目养神。赵令和依偎在他身侧,不住打量他。
突然辇车一顿,他迅速睁开眼。
耳畔可辨出凌厉呼啸的剑气,赵攸宁一惊,对赵令和厉声道:“不许伤及此人!”
未待赵令和反应,他掠步而出,掀开车帘,果然看见马上的洛星河踏碎车队,挥剑砍杀。
寒光掠走,血雨纷飞。
洛星河一眼望见辇车上的赵攸宁,飞身而起,蹬开墨雷叫它疾走。自己施展轻功落到了辇车之上,一剑削破车夫喉咙将他踹下车去。
“那贼小娘呢,也在车里?”洛星河一剑挑开车帘,便瞧见赵令和端坐在辇车上怒视他。
他挑了挑眉:“居然没有放毒针?可是毒针使完了?”
赵攸宁拦住他,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洛星河死死地盯着他:“我来做什么?你明知这小娘有诈,诳我离开,害我伤心得要命。可我越想越明白了,小郡主若是你的人带来的,为什么一人独往?想来想去,便觉得有诈。如今看到这些猫三狗四,便知道都是谁手底下的人了!”
他朝赵令和怒道:“你小小年纪,怎的这般心狠?”
“星河!”赵攸宁止住他,“不关她的事。我就是不想你犯险。”
洛星河反手劈向一个偷袭的人,喝道:“什么叫犯险?我就是陷你危难的那个人,自然要由我一力解决!”
他转身收拢缰绳,猛地一拽,两匹骏马扬蹄嘶鸣飞奔出去。
他听着耳畔风声呼啸,一手持剑,一手驭马。赵攸宁跌回车中,问道:“你要去哪里?”
“冲回洛阳,有我在,谁也别想近你的身!”
“若你要为我死了,你也乐意?”
洛星河抿了唇,随即回道:“你不死,我不死,你若活不成,总有我陪你。别不舍得,生死寻常事,我独活,那真是余生都没有意思了。”
他驾着那架辇车冲杀,赵攸宁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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