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沙哑,听起来沉痛而疲惫,仿佛刚经历了一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搏斗厮杀。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最不值钱是人命。这世上最残酷的战场,从来不在人间,而永远只在人心。
“是,我自己的问题。”
全部,所有,一切,自始至终,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林烟三次向他伸出了手,而他却三次都拒绝。
他拒绝了他整整三次。
赵茹林听出儿子话里那已经不是掩都掩不住,而是根本连掩都懒得掩的疼痛苦涩,既暗暗吃惊儿子这回竟是动了如此大的真格,又因为当然到底是母亲,所以也难免为他感到无边的心疼。不过感情这种事情她也不好多说。更何况他们的母子关系,又从来不是那种朋友式的无话不谈,坦率交心。
思索片刻,赵茹林叹了口气,给出了让寻常母亲难以想象的安慰之语:“好。孩子的事以后再说,我不逼你,暂且不提。不过儿子,你是怎么了,忘了夏家的家训,也忘了以前我教你的话了吗?任何东西,任何人,不管是不是你的,但只要你想要,那就不要放过。”
“既然认定了是真的想要,那么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毁了那个人,也一定要得到。”
这就是赵茹林和乔小因的区别了。对待感情,前者是不惜毁了别人,后者是宁愿毁了自己。
而这样极端可怕的的强悍基因,似乎,也遗传给了她们的孩子。
夏昭时笑得难懂,轻声应道:“我一直记得。”
然后他挂了电话。
是的,他记得,他的确一直都记得。这不是假话。因为这么多年,他也一直都是以此为准则,无论生活还是事业,一路哪怕腥风血雨,但也风雨无阻地走过来的。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却有些不一样。那个人不是他不想要──他想要,他想要的──可是,他要不起了。
眼前景象忽如雨帘下降,天地浩大模糊视线惨然无光,幽幽浮现出那一夜,窗外疏疏细雪,四野安谧无声,空旷昏暗的房间里,林烟抱着他的腰,脑袋轻轻抵在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
【我是把我的骄傲,还有我的命,都交到你的手里】
他把他的命,交到他的手里。
而他却没有当真。
人命关天的事情,他竟然,没有当真。
报应不爽。他怪不了别人。
夏昭时叫人接回了被林烟寄放在兽医那里,已经养了好几个月的小。数月不见它长大了许多。至少,现在的林烟,是绝对已经抱不动它的了。
好像有了代沟,分开那么久再见夏昭时,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爸爸”,小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奋开心的神色动作,甚至连曾经常常做的,那几个最为简单可爱的亲昵接触,也都没有。除了因为相比起来,它从最开始起,本身就一直更粘林烟以外,看样子,竟还似乎是因为在怪夏昭时,当初在它垂死挣扎濒临病危的时候,没有出现呢。
这还真是有一点傲娇的潜质。
小钻进衣柜裹着林烟的衣服拼命地嗅。夏昭时走过来摸摸它:“你也想他吗?”
哼,不理你。
小别扭地转过头去,拿屁股对着夏昭时。
夏昭时哑然失笑。不过──
好吧,难得,这一次,我们是一头的。
往夏如烟(四十八)
后来几日,林烟的病房门几乎要被前仆后继的热情探访者们给生生踏破,不过他就象征性地意思意思随便挑着见了几个。懒得见那么多人固然是原因之一,当然更重要的,其实是因为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和健康水平,根本也不允许。
对夏昭时的欲擒故纵,“纵”已经实施了,林烟每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就琢磨着,在化疗之前什么时候,再来一次“擒”呢?却不料,韩笑竟先登门造访了。
不过仔细想想,韩笑的造访,倒也算不上是什么特别出乎意料的事情。
韩笑走进病房,林烟直接忽略他,十分不给面子地单刀直入,一堆问题劈头盖脸地啪啪扔出:“你女儿怎么样了?现在几个月?宝宝出生了吗?什么时候生?”
韩笑一顿,眯起眼睛神情复杂,半晌才慢条斯理略似感慨地说:“呵,真没想到,你倒是真的关心莹莹。”
林烟挑衅一笑:“我是真的关心韩莹月没错。不过可惜了,如果她不是你韩笑的女儿,那我会更关心她一百倍。”
韩笑莫名其妙被噎了一句,也不生气,反倒似笑非笑摇着头叹气:“啧,不愧是林烟,了不起,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改不了你这伶牙俐齿尖锐刻薄的老毛病。”
林烟耸耸肩,满脸无所谓地说:“我一直这样,这辈子也就这样,韩老板您不是老早就知道,也老早就该习惯了吗?”歪起脑袋眉目天真,“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个时候,所以我才更不能不伶牙俐齿,尖锐刻薄呀。不然以后就算想再噎您几句,估计也没力气,更没机会了,您说是吧?”
韩笑低笑一声不置可否。良久无话,突然林烟百无聊赖中眼尖地注意到,韩笑曾几十年不离手不取下的那一枚昂贵玉扳指,不见了。
因为过去韩笑对那东西分分秒秒时时刻刻都绝不离手的坚决态度和恒久画面,留给所有人的印象都实在是太过深刻了,所以此前这一对比,便让这一刻韩笑空空荡荡空无一物的左手大么指,显得愈发鲜明刺眼。
林烟惊奇地眨了眨眼,忍不住闷笑戏谑:“哟,难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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