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打成那个样子,再去看望,对方应该不会想见到。后来他就没再想过了,时间过去那么久,那人伤得再怎么严重,现在也应该已经出院了。
这个城市几乎没有春天。暖风一吹,人们脱掉毛衣就开始穿短袖了。春风拂面的日子极其短暂,陶林很珍惜这样的时节。就在一个天气宜人的早上,他一去上班,有个同是客服的小姑娘就对他说:“我昨晚听广播节目,那个主持人发动大伙帮他找个人,我听着听着怎么感觉他要找的人很像是你啊!”
“啊?”杨言不明就里,摸摸头问:“什么找人啊?”
“就是我昨天随便听广播,听到一个叫——好像叫《同一星空下》的节目,还蛮有趣啦,最后主持人求大家帮他找一个叫陶林的朋友,还形容了一下外貌,虽然中国同名同姓的人大把,但他说的那个长相我怎么听都感觉就是你啊。你有一米八几了吧?”小姑娘滔滔不绝地给他复述她听到的内容。
这话吓得陶林出了一身冷汗,表面上还得装作没事人似的打哈哈:“不会吧,我可不认识什么主持人啊。你听的哪个台啊?我今天晚上回去也听听……”
陶林已经很久没听过广播了。如果同事说的是真的,那么杨言那个该死的疯子仍然不肯放过他。可是此刻他内心除了憎恶,似乎还有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晚上十点半,他打开手机里的广播app,找到娱乐台,怀着忐忑的心情等节目开始。节目还是那个节目,人也还是那个人,声音和从前一样活泼,就是快结束时那人突然以正经严肃的口吻求听众帮他寻人。
“虽然我这么做是有点滥用职权了,但我,小胖,恳求各位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帮我找个人,他是我的朋友兼前同事,男的,叫陶林,陶瓷的陶,树林的林,身高大概一米八几,长得很秀气,皮肤白,高鼻梁,偏瘦,说一口标准普通话。我俩曾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可是后来因为种种误会,他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我希望他现在还留在这个城市里的某一处,能听到我这番话。我想面对面跟他解释清楚,找回我们的友谊。如果你们曾经遇到过一个叫陶林的高个子男生,请提供具体信息,发短信给这个手机号……”
随后他报了一个手机号。陶林清楚地听到,那串数字的最后四位是0349。就是他曾经向导播间的人苦苦求来的那个电话号码。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除了花和匿名信,当初那个天天打电话到陶林节目里点歌的“忠实听众”,也是杨言本人。
以前跟他玩尾行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发动全城听众帮他撒网捉人。他为何就不肯放过我?陶林愤愤地想。自己在失去一切后好不容易从头来过,现在生活刚踏上正轨,结果那个人又像幽灵一样缠了上来。是不是真要我死了,他才肯死心?
不能让听广播的大家伙儿陪他一起疯。陶林咬了咬牙,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出了那个存了很久却没播打过的尾号为0349的号,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陶林?是你吗陶林!你现在在哪里!”杨言激动地喊叫道。
看来他还存着自己的手机号啊。“居然叫听众帮你寻人,难道导播他们都允许你这么胡闹?杨言,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我?”陶林痛心地问。
“求求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陶林我求你!我想见你!我想见你啊!”杨言语无伦次地大叫着。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你别跟我发疯。这个礼拜天下午你有空吧?有的话就在家呆着,我会去找你的。”陶林控制住自己抓着手机的发抖的手,强自镇定地说。
“有、有有有!我会等着你来,一直等到你来的!”杨言欣喜若狂。
“那好,从今往后就别在节目里发神经了。到时见。”陶林挂断电话。
自从得知他就是王小飞后,自己一直逃,一直逃,也还是逃不过那个疯子的追逐。既然左右是逃不过,就主动去面对吧,就如陶醉那时对自己说的,现在两人都是成年人了,他不信对方还能把他怎样。如果跟那人实在讲不清道理,就再狠狠揍他一顿,揍得他服了为止。陶林如此决定。
第二天他故意踩着准点去上班,并且全天都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事实上大部分时间里他也确实很忙——以免同事小妹再跟他提那广播节目的事。网络客服的工作并不轻松,隔三差五就会遭到恶质客人的刁难甚至辱骂,可是这也比先前在电台受到的孤立和冷眼以及在酒桌上和不正经的生意人们斡旋要舒服多了。陶林没有什么野心,他没想过要争个领导的位置当当。只要日子像现在这样平稳,求得三餐温饱生活无忧就足够了。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打击后,应该不会遇到比之前更糟糕的事了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杨言仍然是一颗埋在他生活中的地雷,一定要拆除掉这颗地雷他才能真正地得到解脱。
这个周日,陶林鼓足勇气,向杨言的住处出发了。他现在住的地方离杨言那里挺远,要先搭地铁再转公交,单程都要40分钟。没有车以后出行确实不方便,现在的他也没有闲钱去搭的士。
走进那栋熟悉的楼里,陶林又有些胆怯了。本来准备好的说辞现在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开国元首有诗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他现在是反过来,要被穷寇追剩勇了。不过是五层楼梯,他就像爬泰山一样爬得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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