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无快意。孔雀城坐落风雪牧场入口,依傍亡水支流葛木苏河,东、西、南三面皆为坚冰高墙,宛如金汤堡垒。他自十一月初目连山大捷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了这一咽胁宝地。十二月中旬,他乘坐一架银边战车,以机关旋臂挥动忍冬旗帜,于战阵之中指挥若定,以三千西军将士性命,硬生生从毕罗老将番木儿手中换得此城。城门告破之际,白象开道,塔弩雷鸣,士气张扬无比。小亭郁独坐战车之中,千军簇拥,高呼其名,一生中最风光得意之时,莫过于此。他自小体弱,常受欺凌,长成之际,又无一位有德之士在身边教诲。逢此大胜,一时忘形,得知毕罗大军来袭,竟瞒而不报,企图以一己之力,凭借天堑之险,将哈干达日大军引至城外,一举歼灭。这点张狂心思,却如何瞒得过柳狐一双毒眼?当下与哈干达日密议一番,将计就计,引诱小亭郁布开弩阵,大施大放。待他惊觉弩箭消耗过重,难以为继,哈干达日便伺机反咬一口,终于将他封禁在孔雀城内,断了后路。
小亭郁年少气盛,自不肯坐以待毙。一月之内,亲率精兵,强行突围不下数十次。不想哈干达日这一次打得强硬之极,步步逼近,紧咬不放。短兵相接之时,更是紧跨战马,嘴中呼喝,手中金刀直指小亭郁,挥动不止。小亭郁从战车中望去,见他面色狰狞,竟是要将自己亲手剁碎一般。他心中暗暗纳罕:“我与毕罗这几位王子,既无交情,也无积怨。不知甚么地方结下梁子,引得他这样恨我?”
双方对战频仍,损耗均重。到得一月中旬,西军人马疲惫,铁弩粮草,皆将耗尽。他先前狂妄自大,不肯向金帐通报。此时大军压境,纵有求救之意,也是无路可求了。再数日,柳狐又至。他手段比哈干达日更老辣十倍,坚壁清野之下,城中士兵不得不宰杀战马为食,战力愈发疲弱。军需长连日缩减分配,到第五日上,终于难掩忧色,向小亭郁禀道:“马匹食之过半,于战不利。那白象却无大用,依属下之见,不如杀上一两头,也抵得一日之餐。”
小亭郁沉吟道:“此象非我之物,我无权定夺。”旋即命人召集将领,商议夜袭之计。
虎头绳方替他端早食过来,以他主帅之尊,也只干肉一条、肠杂一碗而已。他知白象是屈方宁之物,便道:“小将军,小屈哥哥视你为生死至交,如今事态紧急,杀他几头畜生,他断然不会与你置气。”
小亭郁心道:“这几头畜生是别人送他的。甚么生死至交,又怎比得上他生死至爱?”想到自己今夜之后生死未卜,他与御剑仍在这世上甜蜜快活。一念至此,不由有些气苦,即传令:“今夜行事之前,将白象尽数宰了,大家饱餐一顿,干他娘的!”
西军这些日子屡战屡败,愈打愈退,先前高湃的士气早已跌入谷底。兼之多日食不果腹,饥火中烧,越发委靡。听闻主帅下令今夜突围,竟有大半流露厌倦之意。小亭郁黄入夜时分上城头巡视,见篝火寥落,军士背靠而坐,默默传食马肉,初时生龙活虎的气象半点也无。正自心惊,见虎头绳取了几个血淋淋马头,盘成一圈,缚以绳索。问时,只道:“箱底还留得有几只天灯,一并点了放上去。万一有援军见了,赶来相助,今夜必定一举成功。”
小亭郁心中尚存一线希望,虽觉此事绝无可能,也由他去了。才将灯烛点起,摇摇欲放之际,忽然四面城下,皆响起渺茫歌声。细听之下,竟是一首古老的千叶歌谣:“故乡的河流,长又长。
岸边的骏马,拖着缰……”
这曲子在妺水边流传极广,人人会唱。西军当此兵败苦寒之际,听到如此缠绵思乡之曲,无不怆然泪下。虽有心志坚定之士向城下放箭,但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如何遏制得住?
小亭郁自知大势已去,连道:“罢了,罢了!”从扶手中取出一支小小机关藏入袖中,箭头对准了自己心口,以免城破时受人侮辱。
城下苍凉的歌声仍不住传入耳中:
“来到这遥远的地方,
花儿再也不开放……”
刹那之间,他想起了许久之前,这首歌曾被一位白发苍苍的歌者唱起,他在其蓝王宫中,与屈方宁一同听过。
那时他还是个一无所长的瘸子,一想到要继承父亲的军队就头痛。为他的不上进,母亲夜里不知哭了多少次。那时屈方宁也只是个奴隶,足上系着铃铛,身上烙着印记。后来父亲不幸身故,他心中纵有千万个不情愿,也只得咬牙接过大任。他天性便不好斗,时至今日,仍觉十分勉强。如今二人都已统领千军,多年风霜雪雨消磨,却不及当时万分之一快乐。
他缓缓睁眼,看那一盏昏黄天灯,从阴云中渐次穿过。
就在此时,一阵尖锐哨声响起,城西方向一阵骚乱。亲兵入帐急报:“援军到!”
小亭郁心中剧烈一动,忙出帐看时,见城西火光点点,杀声不绝。孔雀城三面高墙,唯独城西毗邻葛木苏河,此时河水早已干涸,河床深达数丈,便是放下绳梯供人攀爬,入城也非易事。他当日夺城,便是从倚靠弩塔制高,从河床上发动奇袭。如今攻守反转,柳狐自然深知此理,在他当日登临之处布下陷阱人手,形成瓮中捉鳖之势。西军弩箭不足,何况人在高处,无异于一个个人肉靶子,地势不利之极。但外援一旦来到,敌军前有天堑,后有追兵,那就极为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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