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碗一走,乔逸明就开始收拾家里。把被他踢过的门擦了,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扫了,又把地上的水吸干了。完了还是觉得不踏实,就开始拖地,拖了一遍又是一遍,直到水桶里的水再也漂不出颜色来才停下喘气。
乔逸明知道是自己的强迫症犯了。自他回到自己身体以来,一直努力避免记起另一个身体的记忆,而那具身体刚才找上门来了,便和抽他耳光似的,响亮地提醒着他所发生过的事——他的心底慢慢浮现出一个“脏”字。脏的概念便挠着他的心脏,让他抓狂。
除了起初卖身给陆向东,他并没做什么肮脏的事情。而那是为了小碗的幸福,也为了他的剧本,他未曾有过什么罪恶感。那么脏的感觉,从何而来?
洪磊说他脏,说他从里到外都脏透了,灵魂深处都是腐朽流脓的,连条母狗都不如。
小碗说他脏,连看到这张脸都觉得恶心。
小林也说他脏,对他的抗争嗤之以鼻,告诉他入了这行就别想干净回来。
宋母以前说他是小贱蹄子,后来则要出去打工养他,怕他脏一辈子。
连他爱着的男人也嫌他脏,从热恋到嫌弃,只因为一段着肮脏的过去。
他什么都没做过,却被他们灌输了脏的概念。社会的歧视,家人的同情,爱人的轻视,像一面面密不透风的墙,将他渐渐压逼,几乎窒息。接着就觉得自己脏了。
而他体验过的抑郁从不是因为感情受挫或是受不了打击,全部来自于处在社会最底层产生的无助与绝望。
他所体验的是一种称之为基本焦虑的东西,在充满敌意的世界中感到孤独与无助,这种绝望在不知不觉中增强,并向各个方向渗透,深入骨髓,融进血液里。
乔逸明加深呼吸,告诉自己,你现在不是那个身不由己的小碗了,你是乔逸明,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片刻后他从焦虑中恢复,听到窗外楼下行人交谈的声音,他走向窗口,瞧见对面住户的阳台上有一只黄白相间的肥猫正在打盹,低头看到小区里的老人懒洋洋地伸展身体。这一刻他终于相信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人们和平安逸。也渐渐意识到,有了那段经历,他再也写不出满是光明美好,童话般的故事了。或许也没什么不好,了解人性的复杂对编剧本是一份珍贵的宝藏。
乔逸明决定继续回房睡觉,但看到这床被子又浑身不舒坦,竟然对自己的身体也嫌弃起来,想着毕竟是小碗用过的,谁知道姜饼人有没有爬上床来。一边愤恨自己的敏感,一边将床单被单全部扔进洗衣机洗了,又换上干净的,他才肯躺下。
这次躺下刚睡着,手机又响了。摸着手机接起,里面传来姜饼人的声音:“逸明,今天不来找我吃午饭?”
乔逸明吓得连人带手机一起滚到了地上,再把手机捡起来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按到了挂断键。没多久,手机又震动起来,乔逸明看着手机明明灭灭,不知反复多少次才按了接听键。
话筒里传来姜饼人焦急的声音:“刚才怎么了?你又摔着了?”
乔逸明编着瞎话:“没有,手机掉地上了。”
“哦,那还好,怎么这么久才接啊?”
“掉地上死机了,刚好。”
姜饼人也不怀疑,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带了饭,来老地方,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老地方是哪里,乔逸明说:“不去。”
“怎么了?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狮子头。”
谁喜欢吃狮子头了?乔逸明再次说谎:“我约了人谈本子,不说了,我这儿来电话了。”
“喂?喂!”姜饼人还对着手机喊着,乔逸明已经挂了电话。
再次躺进被窝的时候,却再也睡不着了。只好睁着眼睛胡思乱想,想了整整一天也没个结果。
于是他采取了躲避战术,离姜饼人远远的。姜饼人来电话他就装忙听不见,姜饼人要上他家来他就说正好要出门,去电视台办事则转挑姜饼人不在的时候,或是偷偷路过,办完就溜。这么两周下来,眼不见为净,倒也过得平静无忧。直到姜饼人堵他家门口了,在门口打他的手机,手机铃声不争气地在室内响起——再也不能撒谎说自己不在家了。
乔逸明硬着头皮开门,马上眼前一黑。
原本就黑皮肤的姜斌加上不善的脸色更显得加黝黑,五官在门外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只有一副牙齿洁白整齐。姜饼人抵着大门怕他把门给关了,却又不敢擅自进来,便僵硬地站在门口。他有满腹的牢骚要发,但一脸的气势汹汹在见到乔逸明的瞬间化作了胆怯,连说话都不复利索。
“逸明,我是哪里让你生气了,还是,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说出来…这些天你分明是在躲着我!”
乔逸明尴尬地要命,一方面被他戳穿觉得理亏,一方面想到之前他的身体与他的亲密关系又觉得无比别扭,不自觉地眼神游移:“没有,我哪儿有躲着你。”
姜饼人一脸耿直,和审讯犯人的专家似的直逼他的眼睛:“别在我面前说谎,逸明。你老这样,心里不痛快了,就躲着人,这点真不太好。”
乔逸明被他戳中软肋,他从不喜欢和人产生正面冲突,不是躲着人不见就是自己默默清洁,加重强迫。他自认理亏,并不辩解。
姜饼人说:“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总得告诉我,给我个机会改。你这么躲着我,我会很担心。我怕你…”他停了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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