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体味,生怕错过一丁点青草的气息。废城周边因白鹏遇刺而一片混乱,要分清不同的声音和气味和人变得格外艰难,就像无数根绳子在头脑里互相角力,最后将脑神经拧成一根麻花。
宁飞知道自己将五感用得过度,已接近感官神游症的边缘。他似乎听到成扬来敲门,又似乎用一根探针将成扬扎爆,像戳破一个泡泡一样谋杀了那个幻觉。过了几个日夜的轮转,他才在剧烈的头疼里发现,被探针戳着的只是自己的腺体,而成扬从未来过。
成扬为什么会不来?
他以为手里握着的名字已经成了足够的砝码,可成扬一直没有出现——是成扬在其他地方得到了更确切的线索吗?
那根针将大脑搅翻成一团浆糊,让他完全没办法思考。宁飞靠在门后喘息,一边等待,一边想努力将资料读进去。一事无成。一无所获。在焦躁与疼痛的双重作用下,他把资料摔在一边,用发抖的手拿起写着名单的纸。
第二个名字被涂黑抹掉,旁边写了另一个人名——谢彤。
他恶狠狠瞪着谢彤两字,想,既然成扬不来,我就去找他。
成扬发现自己出不了公会的大门。
他走到门边,就被门口的小哨兵拦住。他们向他宣告:“对不起,纪老师说了,在他回来之前,不能让你出门。”
就连一向站在他这边的姚景行也拒绝帮忙:“真不好意思,纪老师交代我一定要看好你,他说一回来就要问你话。这几天公会上上下下也兵荒马乱的,你就等一等吧,事情过去之后我一定帮你。”
纪永丰在协助追击刺杀白鹏的凶手,整整三天,一直没有回来。
成扬在屋子里呆得气闷,于是在公会里随便逛逛,顺便整理一下目前的思路。说是思路,其实也没有思路。谢彤算是公会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哨兵,除了敏锐的五感之外,她还有超凡的记忆力——就算是大街上一眼扫过的路人,或者耳边一转而逝的声音,第二次遇见的时候,她也绝对能认出来。
正因为这种能力,她在公会的仕途一帆风顺,不到四十岁就坐上了现在的位置。
成扬不能理解这样一个人会成为叛徒。
他在偏僻的小道上慢慢走着,叹了口气。
小道两边种着郁郁葱葱的七里香,后头是一排缅栀花树,淡黄的花被夜里的暴雨打落,带着露水零落七里香枝头。小路通往哨向历史纪念馆。那是一栋灰白色的欧式建筑,里面摆满了公会设立以来的所有哨向历史资料。虽然属于公会对外开放的一部分,但除了学生之外,鲜有游客踏足。
在反应过来之前, 成扬发现自己已经顺着内部通道到了纪念馆二楼,站在烈士遗物展览厅前。
宇晴生前用过的桃木梳静静躺在右下的角落。
手机电话铃突然响了一声,成扬忙按下接听,压低声音说:“喂?”
纪永丰的训话劈头砸来:“成扬,我这几天很忙,你最好让我省点心。”
“纪老师?”
“本来想忙完再跟你当面说的,但实在没空。”纪永丰说,“现在有点休息时间,我们就在电话里说清楚吧。你私自外出找佣兵的事情,我已经帮你压下来了,上面不会再追究。为了自己好,你最好还是别再动歪脑经,安安心心在公会里等调查结果。”
他去找夜鹰的事情果然还是被发现了。成扬一惊,被冤枉的委屈又浮了上来。他辩解道:“但是,纪老师,公会的调查进度从没这么慢过。都一个多月了,还没有任何进度通知。我不想一直背着这个害死宇晴的嫌疑。我们——我和宇晴——都需要一个交代。”
纪永丰说:“如果没做错事,公会决不会冤枉你。”
“纪老师,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对面没有回答,纪永丰似乎捂住话筒,向身边的人说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远远有上楼的脚步声传来,公会里到处都是听觉发达的哨兵,也许接下来的对话会被听得一干二净。但成扬已经管不着了。他靠在墙上,低着头问:“我想明白了,联络猎豹不准他们接我委托的人,也是老师你吧?”
“是我。”
“我不可能害死宇晴。”
大概一秒后,对面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还有别的什么要说的吗?我很忙,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成扬想说的有很多。关于谢彤,关于纪永丰自己。他想说,是你不让我出公会大门调查事情,是你制止自由佣兵接我的委托,是你把任务交给我,我可以反过来怀疑你吗?
“没有。”他最后说。
电话挂断了。
脚步声在他三米外的地方停住,仿佛主人正在不出声地看着他。
成扬抬起头,愕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宁飞打扮成普通游客的模样,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单反相机,站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盯着他。
成扬一边猜想宁飞是如何混进来的,一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作为招呼。
“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宁飞说话的时候,嘴角神经质地弯起,露出一个像哭一样难看的笑。他憔悴得很,看上去有好几天没合过眼,但神态却流露出一种不自然的亢奋。
成扬为他指了个方向,他朝成扬走来。擦肩而过的时候,手与手撞在一起,一张纸带着被汗浸透的湿感被塞入成扬掌心。
等宁飞消失在视线尽头,成扬转身,用脊背挡住摄像头的视线,低头展开那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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