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两人又不多话了,再没一会儿,卜丁就把一手一脚往他身上一架,扒着他睡着了。而他依旧是维持那一个像条被腌了十年的咸鱼的样子、又平又直、两眼泛着些死白的光那样地平躺着。直到祖辛都回来泡了澡、也上了床、找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跟着也睡过去了后,他都还一直是那样一副白苍苍的样子,像是越来越没有血色了似的,仿佛化成了一块正在慢慢由青转白在凝结着的过程之中的石膏。
他第二天无精打采地过了一天,傍晚时差人上夏侯乙那儿说他今天不舒服、不想出门,也就没去夏侯乙那儿吃晚饭,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遏止住了他,连平常那些他最爱的、一定不会放过的、不要钱的东西他竟“放任”自己错过了一次,没有去夏侯乙家里去蹭饭。晚上依旧是像具石膏那么地直躺着。
第三天依旧,第四天亦是如此。
第四天晚上,他陡地像是知道为什么了,整整沉默了、不明所以了这样几天,他忽然觉得他自己应该、可能、或许是真地绝对有可能地喜欢上了夏侯乙。然后他就彻底崩溃了。
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于是他躲在家里再都不去见夏侯乙了。一直托故,说有这事那事绊住了脚,去不得了。夏侯乙一开始也是沉得住气,想着兴许他真是有些什么事情要忙的,就也由得他这样,哪知他这一连都已七八天没出现了,都不知是在忙些什么。来报与他关于范禹一些日常事情的两个盯梢的也只说他只每日下午四时准时跑到城南的他的小吃摊上约见一些要卖他的糖的人,其余时间一直都是在他山上宅子里的,连门都不出,也不知在里头做些什么。
夏侯乙问那他看着是不是像有病气的样子,那两人报说没有,看着倒还正常,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可夏侯乙终是沉不住气了,喂了这好些时日了,都能有大半年了,别断了一阵子,整个人又瘦削了下去,那可怎么办是好。
于是,他就跑去山上找范禹。他去的时候是下午,他当然是会趁着祖辛不在家里的时候过去找范禹的。
给他开门的是一个老伯,他说他是夏侯乙,要见范禹。那老伯说范禹在他房间里,得问问能不能见再说。那老伯说完那话,还把头一缩,锵一声将包铜皮的大院门给关上了,想是进里头去问范禹能不能见去了。过了一会儿,那老伯又来开门,说:“他身体不大舒服,说谁也不见。先请回吧。”
夏侯乙一听,心里想:反了你了还,我来都将我拒在门外头。
他想着再这样纵容下去还了得,三日不理五日不见的,亲自上了门来了竟还说什么“谁也不见。”于是他一手推上那门,那老伯险些一个趔趄,好在扶住了那门侧,才没有真地仰后去。
夏侯乙就这样进了门里,走至最后那所房子前时,小正与其他几条狗冲着他吠,要围上来,毕竟也知道他不是在这院里住的人。倒是卜丁握着一管笔就那样急急地由厨房里冲了出来,安抚住了那些狗。他那会儿正在后面厨房里习字,听见狗吠就跳下凳子看是什么事的,哪知就是那个老请他跟范禹吃晚饭的夏侯乙来了。
卜丁安抚住了狗们之后,就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夏侯乙开了他们这所房子的房间门,蹑足走了进去。跟着他也蹑足跟了上去,尾随着夏侯乙,只不过没有进房间,只是趴在门板上,伸了个头进去门缝里偷偷地看着。结果被夏侯乙扭过头来瞪了一眼,吓得他把头一缩,又回他厨房里去了。
夏侯乙就这样蹑足朝范禹床头走去,范禹依旧是直躺着的,只不过被子捂在头上。大热天的,盖了床厚敦敦的被子,还捂着头,夏侯乙还想着他不是真地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吧。
这被子是范禹今早上换的,这样的酷夏天气他还总觉得身周尽是凉意,就由橱柜里拖了一床厚被出来,往身上盖上了,盖上了后就不爱动弹了,又那样直挺挺地躺着,躺着躺着还索性将被头朝上一扯,把人整个埋了进去。
夏侯乙没想到一见到他竟是这样的,想着保不定他身上真有哪处不舒服,竟还不请医用药,只管在家里捂着,那延挨了病情可怎么是好。于是他本是轻手慢脚地接近床前的,这会儿三两步跨了过去,一把将那被头给掀了。
范禹本以为是卜丁也不知是不是练字练累了,就回来这房里拿一粒棒棒糖吃一会儿的,哪知被子被这样兀然一揭,眼一睁看到的就是这个害得他连日以来这般窘迫的人,他这连日以来茶饭不思、事业无心,整个人堪比一个落拓潦倒、头发披散的流浪汉。
他就这样猛地一见夏侯乙,竟还无端带上了一些恨意,但又心中自知对这人应该也是无从恨起的。
总之,他一切都完了。带着一种对自己心里新近产生的骤然变化的惊惧感,他眼里竟忽然泛上了一层水气,而眼前正坐在床边由上而下俯视着他的夏侯乙的脸在他眼中就渐渐变成了黑糊糊的一团辨不清眉目的东西。
夏侯乙眼下有些慌张,也有些尴尬,想着这究竟是怎么了,这许久不见了,一见到了竟然就哭。
而范禹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眼里起雾了,那个向来是有着一副刚肠的极具气概的他猛地由心头跳脱了出来,在心里揪起了现在的他自己的这一副懦夫形象狠狠又重重地掴了几掌,妄图将眼下这懦夫样子的他给掴清醒了。
哪知越是不齿他自己眼下这样,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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