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心理建设做的足够完善,不想亲耳听到欧阳少恭亲自肯定时,仍然难抑动容。
沉闷的疼痛携着酸楚涌上心间,伴随着心脏的鼓点逐渐尖锐,沈夜揽着欧阳少恭的肩胛将他紧紧压入怀中,嘴唇贴在他耳畔清晰笃定地轻声说:“如有下次渡魂,我若不在身边,你便是死在这里也不许自己去。”不等少恭回应,他又道,“夺魄占身的罪业,我们共同承担。”
宛如长久的抑郁终于寻到倾泻的出口,一句接一句,音色也是沉冷凌冽,架势简直有些咄咄逼人,至最后,甚至明目张胆地袒护起来,“天柱倾塌,归根结底是那条黑龙所致,与你无关。”
欧阳少恭便静静回抱着沈夜,手覆在他后背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抚,耐心地等到耳畔完全没了声音,才缓声依次应道,“好,好,都听阿夜的,”简直像在哄小孩子,言语间温润的宠溺与淡暖的笑意呼之欲出,“不过,最后的说法请恕在下无法赞同。”
察觉放在肩头的手一紧,少恭便侧过脸去贴了贴沈夜以示安抚,“事关紧要,明知稍有差池则万劫不复、仍然分神,便是办事不力,理应有罪。”
“……那又如何?”沈夜的声音有些闷,“……千载折磨……”
“好了,陈年旧事再谈下去,我要不开心了。”欧阳少恭微微摇头,适时道,“阿夜不如说一说,计划何时带我下界?”
相较于自身悲喜与否,恐怕更不愿为诸事繁多的爱徒更添烦扰,只是知道沈夜的心思,选择自己入手更有成效罢了,沈夜又如何舍得不接受少恭这番好意。他伏在少恭肩头,静静呼吸着少恭身上清苦的药香,终于闭起眼敛去瞳底骇人的猩红。
当年欧阳少恭谈及巽芳的眼神,沈夜一直记忆犹新,他真的十分珍视身在蓬莱的那段时光,那时他微微垂着眸,长睫在眼睑下落了一层疏淡的阴翳,瞳底光华眷恋又寒凉、幸福又绝望,矛盾地纠缠着真切感激与万念俱灰——所以为什么会误会欧阳少恭在意得失呢,他拼命将自己粉饰的完美无瑕时,隐藏的不止是深重罪恶,亦将所有痛楚冤屈悉数沉埋、亲自放弃了被人理解与心疼的权利。
他为巽芳之死狂性大发、抛弃最后的底限不管不顾妄图逆天改命,然而他捧在心尖念念不忘的人,却原来从一开始便化名寂桐潜伏于身边、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末路,而后宁愿将身份告知于雷炎、让欧阳少恭受他威胁诅咒,也无论如何都不曾亲口对他坦白,理由竟是,不想他看到她苍老的容貌。
然而这令人啼笑皆非的背叛,欧阳少恭也很快不在意了,他甚至请求这样的巽芳继续留在他身边——他要的其实一点也不多,只是一无所有,因此惧怕连虚假的拥有都失去罢了。
沈夜瞳色深不见底,冷质的音色里也听不出任何情绪,“师父的另一半魂魄,是在那柄焚寂之中吗,可有、取回之意?”
欧阳少恭眯了眯眼,冷冷勾起唇角,“正有此意。”
“那么,此行目的便由师父决定吧。”
求助下界修仙门派,是二人前几日已达成的共识。
传承上古文化典籍的神裔沈夜,与自灾劫之后便一直辗转世间、如今更是记忆齐全的欧阳少恭,二人所知所学应是当得起博古通今之称,却也不可妄自尊大地肯定对这浩瀚世间无所不知,反之,学识愈渊博,便愈觉得自身渺如蝼蚁,毕竟流月城闭塞已久,时代不知已如何变迁,又如何舍得对下界辈出的能人异士不闻不问。
“上古之时,昆仑、太华等诸山曾以清气鼎盛之地名闻天下,”沈夜问,“不知今朝是何种景象?”
“并无二致。”欧阳少恭如是答道。
无论上古之时抑或今朝当代,以清气鼎盛名闻天下的诸山,一直以来都不乏修仙者与妖兽魔物以命相搏、洒血鏖战的记载,如今盘踞福地的几大门派几乎皆筑有封印妖物的禁地,饶是如此,墙围周边仍然妖物环肆、虎视眈眈,须得时时刻刻防范它们大举进攻。
修仙门派皆为体质适宜修仙之人,自五湖四海汇聚于此,再如何不济,至少都会一些基本的防身术法,然而流月城中居民多为凡体,倘若入驻此地,无异于圈中之羊,除此之外,虽为清气合聚之地、其浓郁程度是否足以支撑烈山部人无虞存活;福地有限且弥足珍贵、掌门是否愿意分予他们足以容纳一城之大的地域……种种它因,皆得悉数纳入思虑事宜之内,是以,相较于这些开放的地域,沈夜更愿意领流月城人前往不得法门便不能入的隐秘洞天,可以隔绝大多修为不精的妖物。
至于求助于修仙门派,主是意图询问他们是否拥有抑制拔除浊气、或者改变体质的法门。
“若我所知无差,太华山煌羽之祸距今应是已过百年,太华观初建、奠基不稳,观中弟子既须镇守煌羽封印,又要防范周边觊觎山中清气的妖物,想来当是分身乏术,而其创派祖师赤霞真人又长年云游,此时前往,实非良机。”欧阳少恭仔细阐述,“而昆仑诸派,所长似乎与医道无甚关系,天庸倒是讲究‘尊清抑浊’的修炼之道,然其擅长的封印之法却是针对强行侵体扰乱神思的外物,而非渗透骨血的浊气绝症——时间紧迫,便先往要紧之处,此处回头再行探访亦可。”
“言之有理。”沈夜微微颔首,又道,“依师父之意,何为要紧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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