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个问题太沉重,换个话题说好不好?”金国富把水杯送到母亲嘴边,“娘您先喝口水。”
记住:男人遇到敏感的、心虚的问题,总是贿赂别人的心而堵住别人的嘴,或者握紧别人的手而挡住别人的视野。总之,为自己找借口。那么,我们看看赵桂芝是怎么收拾他们的。
“你先喝,一路水都没喝吧?”赵桂芝把“秽物”退回去了,让金国富先尝尝爱的滋味,母亲的伟大。
金国富小心翼翼地把水杯送到母亲嘴唇边,自己却大张嘴,慢慢倾斜杯身,把那琼浆玉液喂进老人的口里,那双手时不时在颤抖,杯里的水面幸福得语无伦次:“娘,我车里有水杯,我喝过水啦。娘,我还是第一次喂您喝水。”
眼泪像水杯里的水在金国富的眼眶里打转转,差一点流出了。赵桂芝眨了眨眼,把刚喝下去的水从眼窝里漫出来了,她一边推开水杯,一边“生气”地说:“你一只手握方向盘,一只手拿瓶启盖,眼睛看哪里,心想那一头呢?车速120迈呀,你是拿命玩我的心跳啊儿子,以后,切不许这样开车。”
“娘,自动挡好开,再说,我都开十几年的车了,莫得事。
“那个车是自己跑偏了的呢?人心跑偏了自然就要栽倒阴沟里,水鸭子千万莫给河水说它是百无一失的冠军,拿资格搪塞生命,简直是自欺欺人。”
“娘,我以后改。”
这时,朱瑾从门口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就把金国富和老人第一次谈话中断了。第二天一早,也就是2012年国庆节,金国富陪母亲坐在樱桃树下透气,老人突然问他:“你知道吴家湾原来有多少人吗?”
“好像是一万四千多,不到五千户人家。”
“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吗?”
金国富不知道母亲后面还有什么奇怪的问题,就疑惑的望着她不说话。只见老人双目颦蹙,脸上充满了可怕的雾气。在这冰冷的雾气中,令人忐忑不安的乡村文化和即将荒芜的村镇像霉菌一样,不知不觉地在她的脸上滋长着。
“你二哥说现在不到一千人,”老人带着急促不安的眼神看了看金国富,然后就把呆滞的目光落在那口水井上,不可思议的小声说,“杨家那么大一套院子,兴旺的时候六十多号人;如今,房前屋后都长满野草,屋顶的椽木□□,活像野狗啃过的牛肋骨,”老人又抬起惊恐的眼神环视了一遍空空荡荡的院子,喘了口长气,意味深长的说,“城里挤臭了,这农村没了人。”
赵桂芝突然停止谈话,好像想起了什么,她信誓旦旦的看着金国富,努力的睁圆她那凹进去的双眼,就像孩子不敢对视凶巴巴的人说话的样子一样,既紧张又着急,她带着责备的口吻说:“丹江口水库的水都可以引到北京颐和园团城湖,咋就没有办法把你们引到自己的土地上来生活呢?城里不挤,农村不荒芜。”
“娘,我们这里----。”
“别用你大哥那套理论来开导我。我们这里咋了?有山有水,有肥沃的土地,在国外就是庄园,只要按季节耕种,就有吃不完的粮食。你看看城里,马路比赤北河还宽,车比蚂蚁搬家还密,太阳还没升你们就出了门,太阳翻二觉你们还没回家,这就是你们在城里追求的幸福生活?”赵桂芝打断金国富的话继续说:“我死了,你二哥那两个孩子还不把他们接走?这院子完了。”
突然,赵桂芝喉咙里哗啦一声响,断气似的停在那里不说话了,就像装进棺材的死人一样安静,脸煞白,只有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灰蒙蒙的赤北山,泄露出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感情。不管金国富怎么叫喊中国发展经济有多么重要和如何开导老人要甩掉那些顽固不化的陋习,赵桂芝就是不正眼看他一眼,而是握紧拳头,满怀心事。
“我死后都凑不齐二十四个人抬棺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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