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燕归便是终日与浩瀚典籍为伴的那个。
燕归阅览书卷时极其认真。那副样子仿若神游天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刘璞看他如此,常常有些嫉妒,觉得在檀燕归眼中,世上只剩下了他和手中的竹简、书卷,再没有自己这个皇帝的位子。
但嫉妒又能如何?他不就是喜欢燕归身上这股与众人不同的气韵么?
他压下心中那丝若有若无的酸味儿,伸手搭在了盘腿坐在阁楼角落里的那人肩上。
殿中兰台共分两层:底下是存放、处置一季内奏章、旨令之处,上边的一层便用来存放年代已经久远的法令、古籍等旧物。下边一层常有人来往,而通往上层的木梯却少有人问津:若论书卷涉猎广、范围全,首屈一指即是太常院的太常万卷楼,这兰比起它,可算是拿不出手去了。久而久之,谁还愿意到这里来?
可偏偏,檀燕归就愿意。
人声寂寂,枝头鸟声、花香,葱荣喜人。倚窗席地而坐,手边一壶淡的只有心思极静才品得出味道来的茶,架上焚着一只不知哪朝哪代流传下来的四角古铜香炉,手中再捧上一卷不知何人所书、但常让他有神交之感的竹简……
这种日子,才叫赛神仙。
可惜今日的神仙日子,终究还是断送在了刘璞手里:他拿过燕归手中的竹简,掂了掂分量,抱怨了一声:“这么举着也不嫌累?周铮,你去叫人用绢子还是麻纸什么的,誊一份来。檀二你也真是,这样重的书册,那样细的腕子,不怕折了么?”
这竹简应当是积年的老东西了,被他这么一拽,简片之间的麻绳不争气地断开,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呀!”檀燕归低低的惊叫一声,急忙探身把那落了一地的竹片聚拢起来。刘璞被晾在一边,心想燕归许是生了气,也便愧疚、后悔起来,忙矮下身来帮着他捡。边捡还边委屈地问:“这是什么东西?非得捡起来不可。就有这般重要?”
“颛子的一篇战论。”檀燕归草草答道,言简意赅,有些埋怨的意思。
“颛子?颛子是哪一路神人?”刘璞认真想想,不得不承认自己孤陋寡闻。他心气又高,更不愿意在檀燕归面前显出自己的无知,便皱着眉头回身问周铮:“周铮,你听过这人么?”
周铮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儿:这个时候,他若敢说“知道”二字,不就是嫌这颗脑袋碍事儿、不想要了么?
“是前朝末的一位谋士。当今的种种战法,大多都演变自他的谋略。”檀燕归把竹片归到一处,查看了断处,有些心疼。“他手书的战论失传已久,这卷还是后人凭记忆誊抄下来的。本就是残卷,这样一来,恐怕又要……”
“前朝谋士,若他真有些本事,还能教梁王灭了国?”刘璞听他此言颇有崇拜之意,忍不住出言讽刺。
“梁都灭国,怪不得他。”檀燕归边同他说着、边整理手中竹片。他是修缮古籍残本的好手,想着尽力而为,没准能把这卷战论修复如初。“当年梁主因小人离间之计,疏远了颛子。颛子流离失所数载,最终客死他乡。若是得此人而重用之,没准今日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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