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渌扶着陆圭坐到病床边,双眼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允修,小渌来看你了。”陆圭说。
朱渌紧咬着牙,不敢泄出一个音。
陆圭不催促他,自顾自地跟陆允修说:“我听你朋友说,是你让他们押小渌回来的?人家还有工作呢,你们都有自己的梦想是不是,比生命还重要对吗?”他微微升高的语调里带着一点无奈而心痛的责备。
陆圭哽咽: “你弟弟也要来看你了,正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你要是心疼他,就赶紧睁开眼吃饭喝药,让他放心回学校……”
朱渌听不下去了,他背过身走出病房,走到无人的走廊,映着耀眼的阳光流泪。
他隐约想起多年前的夏天,得知上辈子不是自己间接害的陆允修时也是躲在走廊里哭。
这么多年,没一点长进。
他胡乱抹**脸,深呼吸,再呼吸,走向病房。
手指刚触到冰凉的门把,他听到里面陆叔喃喃自语:“……和我赌气?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何苦呢,爸想通了。你不是只要小渌,想跟他过一辈子吗?只要小渌愿意,爸就不再拦你了。人这一生怎么不是过呢,你觉得开心、满足就最好了。你妈还在,也只会支持你……”
朱渌瞳孔紧缩,颤抖地捂住嘴。
陆允修说过什么?他和家里说想……过一辈子?他已经说过了吗?
复杂的情绪将朱渌淹没,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比的懦弱。
在此之前陆允修甚至都没有好好试探他的态度,就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
他只想和我在一起吗?朱渌攥着拳低着头,咬紧牙不让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还有什么值得他再去逃避?
朱渌拧开了门,含了一层水汽的目光再次变得坚定。
*
三天过去,陆允修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之后两个月,专家们来了一趟又一趟,只能将其归结于生命的另一种玄妙。
朱渌交上了最后一篇新闻稿,然后递上了辞呈。虽然那篇新闻被警告不能写未证实的有关a国皇室的内容,但依旧夺得了当年度的年度最佳,这是后话。
他专心陪陆允修,每天都来,还搬了张折叠行军床放在单人病房里,中午陪他睡午觉,有时晚上也留下。
他还买了个宿舍用临时衣柜,和附近居民区里的澡堂老板也混熟了。
看他准备常住的架势,护士开始犹豫要不要上报。
前两天他整理东西,翻出了一箱高中的日记本。
兴致勃勃地搬过来看,跟安详的陆允修嘲笑自己高一的字丑,可看到后面那几本打印后装订的又觉得没有自己亲笔写的有趣。
每次看到日记中青涩的陆允修举动暧昧时,朱渌就要凑到他身边笑:“老实说,你是不是那时就喜欢我?我还觉得我笨,原来你也好不到哪去嘛。”
朱渌越来越习惯自言自语,他觉得能听到某种反馈。
比如他笑话陆允修时,能感觉到陆允修也在笑,有点害羞,眼睛却亮亮的,一副想将他勒死在怀里的火热。
再比如他烦躁不安时,会感觉到一点点灰色的沮丧,仿佛他所有的不开心都有人陪他承担。
朱渌不敢对护士说,怕被推进隔壁神经科。
他自得其乐,对这些恍惚的瞬间视若珍宝。
陆家的亲朋好友也常来看望陆允修,这个时候朱渌就回公寓歇歇、收收房租或者四处逛逛。
不是每个人都能向陆圭一样理解他和陆允修之间的感情,不说别人,陆静修就是一个钉子。
朱渌不多解释,也解释不清,他索性放手交给时光,避免冲突就得了。
他还回了趟家,在对陆叔坦白后,他特意回去跟家里出柜。
这样做不好,太莽撞,他知道。
但是如果不说,就觉得欠了陆允修。
朱渌笑自己年轻气盛,却也得意于此。
他握着陆允修的手一遍遍问:“你说,你什么时候能醒来?”
“咱俩现在一样,都差不多和家里闹翻了。只能互相陪伴了,没得选。”朱渌笑着说。
他从网兜里拿出苹果,用小刀抵住薄薄的果肉轻轻转动,螺旋状的果皮顺势而下,切成一瓣瓣,他细心地剜出果核,码放整齐。
些微的仪式感让他觉得不那么孤单。
“流年不利,我哥那边也不顺。咱从a国回来之前,长洛就被他妈妈接去美国了,朱浚像狼狗丢了肉似的不开心。他还说等我回来再找妈妈呢,不过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你弟有个什么考试还是什么训练的没过,天天郁闷得眉头都拧出水来。沫沫也没好哪去,被驾校教练凶得想杀人。
“原来还不觉得,可能这世界离了你就真转得不太顺畅了,最起码咱身边这几个人都眼巴巴盼着你醒过来。
“醒过来吧,啊?”朱渌凑到他跟前贴贴脸,轻松在他耳边说。
长长的睫毛突然刷过他的脸颊,朱渌微怔抬起眼,陆允修睁着那双好看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朱渌,不去上补习班吗?”
我他妈八百年没上补习班了。
眼泪和笑容一起涌出,他抱着陆允修不想松手。
不过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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